舊時鄰里（組詩）／袁帥

袁帥

1.迎春花
此刻，它佇立在一叢枯草之上
像個剛做完迷藏的小孩，望著我
稀薄的陽光庇護著它，庇護著它的歡悅

它何時出生在這個世上
第一縷春風的輕輕提攜，它就綻放
它以它的靈敏打動了我的麻木

此刻還有些微苦寒，我就路遇了它
它年年張嘴呐喊，年年指明今夕何夕
而我呢？豈能徒生豔羨

2.舊時鄰里
我家的桃子熟了，笑稱桃樹下蛋
父親揀出稱得上“王”的幾個
堆成一座金字塔，給李叔家捧去

他家的菠菜長勢像一個王朝最興盛的時候
惠及我家，送來一大捆
父親告訴我們：這是真金白銀

舊時鄰里，彼此互送果蔬嘗鮮
“大家吃，大家香；大家吃，大家甜”
饑餓年代，常吃人間味中味

3.雪 地
真正是在一夜之間
人間鋪開、延綿一張白紙，白得靜謐
寒夜裏深度安眠的人們醒來
在上面跺步，就像日常中的簽字畫押
留下憑證。又接連打幾個噴嚏
響亮地映襯唯一沉底的密碼。太陽出來
應收盡收，把一個虛擬世界
果斷結束於萌芽狀態

4.在A城
我尋找鳥鳴
可耳裏塞滿世俗搗鼓的聲音
連樹葉的韻律也不見。我把耳朵堵住
依然得不到想要的那一份寂靜
仿佛飛簷走壁的陽光，也被裝了耳蝸

我尋找小草和苔蘚，可泥土呢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些羸弱的
小生命，在此絕地，並沒有奇跡般地逢生
我尋找溪水，卻只見大街小巷的車流
任誰，也不能從中蹚過去

我已掉進一座城市高大身體的陷阱裏
休想找到一些原始的事物
連風都已變味

5.那一年，畢業離校
高中畢業那一年，我孤身離校
朝霞如火，在天邊舞動
陽光灑落，點亮我的胸懷
我驕傲地走在一條狹長碎石路上
石子有點硌腳，已經記不清是否攜帶行李
有暖風呼吸著我。我走著
義無反顧，背後是學校高大的身影
學校好像母親一樣目送我遠行
路的盡頭還是路，天的邊緣還是天
我一路闖蕩，迷失在歲月的長河
直到現在，才找回自己

6.不亂丟亂扔
面對一片整潔的天地
我們如雷貫耳地喊醒自己：不亂丟亂扔
請看那只晃蕩的笤帚就像一束晨曦
給眼前款款的生活帶來美麗
我們堅決不能成為一瓢髒水做出污染的事
如果大肆亂扔，的確是在蒙蔽
自己那一雙把美、醜拉開很長距離的眼睛
況且扔掉的是一種落日般美好的收斂
不該亂丟，就戛然住手
我們面向滿天朝霞聲如洪鐘地預警自己
這是星耀人生不可或缺的修行
就從一點小動作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