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的權謀/夏俊山

夏俊山

少時讀《水滸傳》,看到“面黑身矮”、出身不過小地主、刀筆吏的宋江做了梁山泊的“一把手”,總覺得這是“歷史的誤會”。試想那水泊梁山,聚集了多少英才!宋江,論長相,論出身,論武藝,都不見強,竟然當上了梁山泊的“一把手”,左右著100多位性格各異,殺人只當尋常事的大小頭領,這是不是有些奇怪?

中年再讀《水滸》,總算看出些“道道”來。宋江乃“權壇之高手”,其權謀十分了得,上山后,他成為“一把手”實屬必然!

常言說,酒後吐真言。我們不妨抄下宋江酒後在潯陽樓題下的幾句“反詩”:“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宋江是很自負於他的“長成亦有權謀”的。那麼,他又有哪些“權謀”呢?算來有三:

視金如土,織關係網。先看看宋江在鄆城縣當押司時的表現。據《水滸》第十八回介紹,“他刀筆精通,吏道純熟”,“平生只好結識江湖上好漢”,“端的是揮霍,視金如土”。看來,宋江作為小公務員,業務素質還不錯,不過,他更精於花錢編織關係網。“王嬙本是傾國色,愛惜黃金自誤身。”宋江可謂深得此中三昧,知道什麼人都可以收買,就看你的籌碼有多大。老虎喂飽了,會像貓一樣聽話。他花錢從不吝嗇,關係網既有江湖黑道上的亡命之徒,也有“如常街上只是幫閒”的地痞。唐牛兒就是一個。唐牛兒“但有些公事去告宋江,也落得幾貫錢使。宋江要用他時,死命向前”。後來,宋江被閻婆揪牢,多虧唐牛兒一巴掌,打得閻婆撒了手,宋江才得以脫身逃走。當然,宋江更主要的關係網還是在官場。唐牛兒代宋江受過,“知縣明知他不知情,一心要救宋江,只把他來勘問”。連上司也是宋江的保護傘,更不用說後來奉命抓人卻私下放跑宋江的朱仝了。殺人竟能化險為夷,其關係網之大實在令人驚歎。世道難行錢作馬,宋江犯了事,各條道上都有人護著,無疑得益於他揮金如土,編織了巨大的關係網。金錢站起來說話,真理就會保持沉默。不要說殺了一個閻婆惜,就是連閻婆也殺了,宋江依然會得到保護。在鄆城當押司,宋江的另一驚人之舉是“洩密報信”。宋江得知要捉晁蓋,把何濤穩在客店,飛馬報信叫晁蓋快逃。此招似乎是“義”,實際上功利才是主要的。後來劉唐下山贈送黃金一百兩就是明證。實現了財富自由,方能揮金如土,宋江的“金”從哪裡來?很值得懷疑。

架空晁蓋,防人奪位。在水泊梁山,晁蓋是“一把手”,每次出征,宋江總是以“哥哥是一寨之主,不可輕動”為藉口,架空晁蓋,把實權抓在自己手中。他還善於搞“小團體”,重用親信。他把家人接上山,讓弟弟宋清管財政,自己則控制人事權,自作主張將才貌雙全的扈三娘嫁給好色的“矮腳虎”,以此拉攏嫡系頭領死心塌地為自己賣命。晁蓋不甘心被架空,親征曾頭市,結果中了毒箭。顯然,他並不想把位子交給已是“二把手”的宋江,才留下“捉得射死我的,便叫他做梁山泊主”的遺言。憑宋江的武藝當然捉不住史文恭,能捉住史文恭的也許只有林沖,但他不是宋江的親信,因此宋江便捨近求遠,放下曾頭市不打,而是去北京賺盧俊義上山,打大名府,“請盧鎮林”,平衡對他構成威脅的力量。盧俊義“棍棒天下第一”,能捉住史文恭,卻不敢做梁山泊之首——初來乍到,孤家寡人一個。宋江“讓位”時,吳用“用目示眾人”,李逵、武松、魯智深紛紛發作叫嚷,盧俊義他敢做“一把手”?做事的玩不過做人的 ,做人的玩不過做局的,做局的玩不過破局的。宋江自知水準不行,有比他水準高的入夥,他都虛情讓位,本意不過是儘早消滅別人的“奪位”思想罷了。

見機而作,等待機會。“大鬧江州 ”之後,宋江帶著二十多位新頭領投奔梁山泊,“把了接風酒,都到聚義廳上”,晁蓋便請宋江為山寨之主。宋江新來乍到,晁蓋此舉如果是有意試探咋辦? “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宋江選擇了謙讓,等待機會:“哥哥原是山寨之主,如何卻讓不才坐?若要堅執如此相讓,宋江情願就死。”(《水滸傳》第四十回)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接下來還有一句:“論年齒,兄長也大十歲。宋江若坐了,豈不自羞。”。只講晁蓋先占寨主之位,年紀大10歲,不提晁蓋的首創貢獻,領導才能——有那一夥強盜是年齡排座次的?宋江坐了第二位,也不提原來這個位子也有人,而是講:“休分功勞高下,梁山泊一行舊頭領去左邊主位上坐,新到頭領去右邊客位上坐,待日後出力多寡,那時另行定奪。”高層確定後,其餘的頭領怎麼坐,應由晁蓋發話,宋江一句“休分功勞高下”,讓人看到,左邊的梁山舊頭領10人,右邊新頭領27人。晁蓋等舊人力量明顯處於劣勢。他不提眾頭領上山的先後,也不講年齡大小了,只講“待日後”“ 另行定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日後誰說了算?當然是誰勢力大誰說了算,宋江見機而作,抓住排座位的話語權,讓自己的勢力佔據有利位子,等時機成熟再上位。火侯到了豬頭爛,根本不需要擔心,嘴上有佛,心中有刀,宋江的權謀確實厲害。

編造謊言,暗渡陳倉。晁蓋死後,晁蓋的勢力還在。宋江深知這一點,因此,他時時不忘借用“晁蓋遺言”這面有號召力的旗幟,誰還能反對?實際上呢,他是在晁蓋的名義下暗渡陳倉。“聚義廳”被改成了“忠義堂”,“替天行道”被局限地演繹成“只反貪官,不反皇帝”,不知不覺中,他就把反抗的義旗改換了顏色。會做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會裝的。為了樹立自己的權威,讓反對招安的人沒有市場,他又使了兩招:一是弄出一段還道村受九天玄女三卷天書的不凡經歷,讓人不敢反對他;二是強化領導班子,行個人的意志。梁山泊後期,掌握領導權的“三人團”中,盧俊義、吳用雖然是其中的成員,但基本上還是宋江說了算。他決定接受招安,儘管有人反對也沒有什麼用。

如今讀《水滸傳》,我已經明白了:人不可貌相。宋江雖然門第不高,長得也不咋地,但他的“權謀”十分了得:織關係網,待時而動;謀求上位,不擇手段;謊言佈局,心機深藏。帥才不及帝王術,君子常遭小人算。這種現象自古有之。宋江這種人上了梁山,成為“一把手”只是遲早的事,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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