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遊／李榮枝

李榮枝

2018年，我第一次踏足香港，第一站就去了香港大學。我去港大，是仰慕它是香港歷史最悠久、最著名的大學，也是QS世界大學排名前五十的高校之一，培養了孫中山、朱光潛、張愛玲、何鴻燊等名人。在我心目中，高校特別是著名高校，是一個地區的文化地標，到一個地區旅行，絕對不能錯過。

香港寸金尺土，人多地少。作為香港最早的大學，港大修建在山上，一棟棟高樓錯落有致地依山而建。幸好有電梯從地鐵站直達校園，不然需要很強的體能，爬坡登山，才能參觀校園。我當年是坐巴士去的，在薄扶林道下車。薄扶林道其實就是上山徑，蜿蜒上山。車輛來來往往，街道沒有幾個人。除了汽車引擎聲，我只聽到修路工人鑿地的聲音。轉了一圈，我找不到校門，便沿著一條登山路進入校園。那次，我參觀了本部大樓、孫中山銅像、馮平山美術館，遺憾的是沒有去網紅打卡點紅牆。不過，當時沒做攻略，也不知道紅牆是網紅打卡點。在參觀的過程中，我偶遇一群穿著黃色衣服的小學生遊學。雖然正值工作日，但逛了一圈，我沒有見到幾個老師和學生，偶然見到幾個學生擦肩而過，聽到的不是粵語，而是國語。

幾年過去了，沒有想到，港大成了一個熱門的景點。很多人湧入校園，旅行團、遊學團、散客碰撞在一起，排隊進出地鐵站，食堂、圖書館、教室，哪里都是遊客，大聲喧鬧、踐踏草坪、亂扔垃圾等不文明行為大行其道，學校不勝其煩。經過深思熟慮，港大從今年5月份開始實現人潮分流，參觀實行預約制。其實，這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早前清華、北大、武大、中大等著名高校也受困於日益劇增的客流，不得不實施參觀預約制。

我並不反對人們參觀高校，本身我也是高校參觀的熱衷者。但是，這必須在保障正常的教學秩序的情況下進行。如今，人多是其一，吵鬧是其二，混亂是其三，高校管理面臨嚴重的挑戰。這樣的情況，恐怕連高校本身也始料不及。幸虧高校都是疏導，並沒有豎起高牆，禁止進入。開放校園、開放課堂，從來都是高校的應有姿態。

為何作為教學、科研基地的高校景點化呢？頓時，我不得不陷入沉思。高校，念書人聚集的地方，更加是知識的殿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樣的觀念雖然過時，但一紙文憑仍然是就業的敲門磚，對人生發展還是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每個家長的願望。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第一站就是進入高校，尤其是著名高校，接受高等教育。孩子小小年紀，家長們帶著去參觀著名高校，無非是讓孩子們感受一下校園的環境和氣氛，讓他們對著名高校有所嚮往，發奮讀書，做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像我有個師兄家境不錯，小小年紀，做工程師的父母就帶著他去清華、北大參觀。參觀完校園，父母問他：“長大後，想不想到這裏念書啊？”他自信滿滿地說：“想。”他最終沒有考上清華、北大，而到了北航。在外人看來，已經相當不錯。

其實，我那個師兄自幼聰慧，成績斐然，能進入名校念書與是否參觀過名校沒多大關系，畢竟能否把書念好，除了對文化知識的熱愛，更關鍵還是個人有無把握文化知識的能力。像港大一類的高校，一般人是考不上的，只能望而興歎，但總掩蓋不了內心的敬畏。正是這份敬畏，驅使很多對著名高校充滿憧憬的人前仆後繼地走入校園。哪怕不是以自己人的身份，以局外人的身份進去，也已無憾。包括我在內的人對著名高校不過是到此一遊，雖然沒有在建築和樹上刻上標語，署上大名，但已經用腳步印上自己的足跡。一般人到了著名高校，不過就是看看建築，看看那裏的人，選擇幾個網紅景點打卡拍照。總之，踏足過、欣賞過、仰望過就算了，是否深入瞭解過該校的歷史文化，是否受到知識氛圍的薰陶，似乎不大重要。

也許，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我總是覺得，遊客湧入港大，有著深層次的原因。之前哪會出現港大校園遊客滿地走的場面呢？為什麼偏偏就在這幾年出現呢？第一次踏足香港之前，我做了很多攻略，包括訪問過眾多到過香港旅遊的同學朋友、師弟師妹，他們都差不多說出同一句話：其實，香港沒啥好玩的。既然沒啥好玩，那麼我去香港幹嘛呢？其實，香港有不少著名景點，例如星光大道、維多利亞港、金紫荊廣場、太平山、海洋公園、迪士尼樂園等。一提到香港，我們就會如數家珍地說出上述景點；一抵達香港，我們就會情不自禁地向這些景點邁進，好熱鬧啊！然而，當內地有了海洋公園，也有了迪士尼樂園，香港還有什麼吸引我們去呢？這時，我們開始轉向一些充滿文化底蘊和歷史價值的小眾景點，將目標對準了著名高校。我們不再滿足於吃喝玩樂，更希望、願意做一些超越吃喝玩樂的事情，參觀著名高校就是不錯的選擇。著名高校與景點從來沒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來的人來了，著名高校也便成了景點。我們經常批評所謂的遊學團是走馬觀花，不無道理，但已有到著名高校走馬觀花的意識，已經是一個好的端倪，反映廣大旅客開始追求更高的旅行品質、更好的生活品位。著名高校積澱了深厚的歷史文化，猶如一部厚厚的歷史著作，需要像品一杯濃茶、一杯咖啡，慢慢地品味。也許，這需要一個校史館，至少需要一個導賞員，引領我們，施施而行、漫漫而遊。顯然，我們沒有對此有充分的心理準備。硬體落後不重要，思想落後才是最可怕。如今，高校遊、深度遊的時代已經來臨，經過一番衝擊和反思後，我們才恍然大悟。我相信，假以時日，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旅客可以在著名高校專饗旅行盛宴，雖說我們腿腳是累的，但我們的精神世界收穫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