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小唱》摘棉花、採茶菁、永續我們年輕的歌!
年輕朋友,「愛與和平」是「我們的歌」要繼續唱下去!(圖/取自網路)
作者/吳統雄(台灣民調創始人/第一代民歌手)
今年是「民歌50年」,源於老友楊弦在1975年首辦現代民歌演唱會,在台灣掀起一時波濤壯闊的「民歌運動」,其中「第一代民歌手」,就是1977年第一套(2張)民歌唱片《我們的歌:第一、二輯》中的8位:我倆和另外6位朋友:朱介英、吳楚楚、楊祖珺、韓正皓、胡德夫、陳屏。正好7男1女,戲稱八仙過海。(如圖)
其實還有一位對開拓「唱我們的歌」有貢獻的朋友李雙澤,同年因為在海灘拯救溺水的遊客,不幸捐出了自己的生命,未能與我們同唱。
李雙澤曾在校園演唱會上嗆聽眾:「你們為什麼要聽中國人唱洋歌?你們根本聽不懂在唱什麼!」,燃起台灣藝文界對「民歌是什麼、唱什麼?」的論戰。
他後來向我說,那天有人唱《Cotton Fields 棉花田》,台灣根本沒有棉花田,非常荒唐。我回答,台灣沒有棉花田,卻有茶花園,我們小時候被媽媽背在背上勞動,不論摘的是棉花還是茶菁,我們用汗與血改變我們的人生、建設我們的國家、創造人類的理想,全球人民的語文不一樣,但人民唱出的感受與期待是相同的。我回答:「來,我用中文唱給你聽!」
「我們的歌」的標題,是經由多位朋友的共同思想,凝塑成我的作品《偶然》中的主句:「唱一首我們的歌」。
「第一代民歌手」和後起之秀的金韻獎、民謠風、大學城有一點不同,就是蘊涵了「社會改革」的意義,更有「愛與和平」的呼籲。
民歌演唱不應只是懷舊,而是薪火相傳的再創新。每一代的青年,有不同的挑戰,也有不同的機會。今天青年的挑戰不再是勞力,而是更高的素質,正如棉花、茶花不同,但灌溉耕耘、勤勉收穫相同。
「校園民歌」非主動選擇 是無奈結果
1970年代民歌運動興起的原因有二,一是對流行音樂的另一種探索。其次是政府控制廣播電視,只能唱「淨化歌曲」。那時娛樂活動少,年輕人的活動以「康輔」形式的唱唱跳跳為主,不想那麼淨化,就只剩下外國民謠、歌曲。久而久之,興起了「以自己的舌頭、唱自己的聲音」的想法。而行動者,許多是在校的大學生。
「創作民歌」一詞,其命名應來自美國1960年代,以歌唱的和平形式,包裝對社會批判的意義,台灣第一代民歌也是如此,不只是音樂運動,更蘊含了社會運動、至少是音樂反映社會反省的種子。
當時仍然有文化檢查制度,第一代民歌代表作的20首歌曲,全部被新聞局查禁,不准在電台、電視演唱,只能禁閉在校園內傳唱。
在民歌運動中興起的歌曲,先稱「創作民歌」,後稱「校園民歌」。
回顧「校園民歌」一詞的源起,實在不是主動的選擇,而是無奈的結果。所以自第二代民歌-金韻獎系列以後,就為了存活而必須走上商業化。這是第一代民歌在文化路線上,與後浪的大不相同。
說來令人難以置信,《我們的歌》這兩張包括8位演唱者的唱片,沒有一曲獲得新聞局通過。檢視這些歌曲,可能就是不夠「淨化」,多少想表達一點對社會現象的反省,就逃不過攔檢了。
譬如楊弦的「鄉愁」,有鼓勵思念大陸之嫌,禁!
韓正皓的「學子心聲」想挑戰聯考的價值,表達了是反制式教育途徑的獨立思考,一定禁!
吳楚楚的「好了歌」,是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寫的詞,本意是借古諷今,但內容被評為灰色不健康,也被禁!不過,他後來成立飛碟唱片公司,為流行音樂作了很大的貢獻。
環保造反、榮民疑匪、楊祖珺唱媽媽也不行
當然,我的作品也要負很大的責任。當時,我每年寒暑假,都參加救國團的山野義務服務,寫了一系列山野的所見所聞。我在唱片中錄了一首描寫谷關嘉寶台的歌,那是一個曾經繁華一時的高原村莊、首富林場,但因為日據時代欠缺保育觀念,濫伐濫砍,把青山砍禿了,村民只能棄土遷村、在外流浪奔波,我站在荒屋草巷之中,寫下了一首「墟」。這是台灣第一首環保歌,唯當時觀念還未普及,這樣的評論是對經濟建設政策唱反調,也要禁!
我在大禹嶺遇見一位種蘋果的老榮民,他遠從山西邊境而來,和我談起小時候抗日參軍,不惜背井離鄉的遭遇。我把他的故事寫成「華靈廟」,竟然審查不通過的評語是「疑有為匪宣傳之嫌」。這頂不知從何飛來的大紅帽子,真是把人戴得眼冒金星。後來我才知道,真的有「華靈廟」這場戰役,而犧牲慘勝的是國軍而非共軍。
也許唱片中令評審不滿的歌太多了,唱片中有一首我寫、楊祖珺演唱的「媽媽的愛心」,這樣主題的一首歌,也受到連累,和整張唱片一起禁唱。而且沒有理由,就是莫須有吧?(如圖)
也許,評審先生們果有先知卓見,預見這群歌手腦有反骨?這張唱片被全面封殺後,歌手中的楊祖珺和胡德夫,真的走上政治上的反對運動。
第一代民歌的「社會運動」取向,雖然未向商業管道發展,但仍潛入地下成長,最著名的就是李雙澤作曲、楊祖珺和胡德夫演唱、也是禁歌的「美麗島」,應在意念上影響了後來的美麗島運動,甚至台灣民主化運動。
那幾年,我陸續送了近五十首歌到新聞局,除了另一首山野歌曲《偶然》外,全部被禁唱,這樣的數字,不知道是否能夠榮登「禁歌排行榜」,甚至奪下被禁最多的民歌手冠軍?(如參考連結《我,被禁唱的民歌手》)
李雙澤反嗆聽眾 燃起台灣文化論戰
李雙澤遺下兩首重要作品:《美麗島》與《少年中國》,都是禁歌。
1979年黨外人士以此曲做為雜誌之名後,《美麗島》便與黨外運動畫上等號,更進一步被認為有台獨意識,《少年中國》則被判定嚮往統一。由同一作者所作的兩首作品,卻被逆向而行的統獨兩派分別使用。
1976年淡江大學舉辦一場英文民謠演唱會,李雙澤上台沒有討好聽眾,反嗆聽眾,引發了一場騷動。
我是台大的民歌手,經過淡江王津平教授的介紹才認識李雙澤,也談起了他特別嗆的《Cotton Fields 棉花田》,這是 Lead Belly 的作品,他19世紀末出生於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非裔貧窮家庭,本來是地方性歌手,但經由民歌採集者 John Lomax 推薦,一躍成為全國性、甚至世界級歌手,是第一位把美式鄉村藍調歌曲介紹給全球的人。
《Cotton Fields 棉花田》敘述他還在襁褓中時,他媽媽背著他採棉花的故事,勞苦大衆的形象躍然音符之上。這種主題可以寫成悲傷、仇恨與自暴自棄。但他的詞曲卻寫的是輕快、熱情、對生命沒有抱怨的熱愛,使我深深感受「有自由、有和平、生命自有出路」。
有自由、有和平、生命自有出路
「是否聽得懂?」可能存在個人差異,尤其是受到人生經歷的影響。我生長在60年代桃園縣的貧窮鄉下埔心,雖然沒有棉花田,滿山遍野都是茶園,媽媽們背著囡仔採茶菁,是家常便飯,我媽媽天天也在家庭工廠工作12小時以上。當時沒有「童工法」,我 15 歲就上工地、進工廠,勞苦大衆的體驗,我非常能夠感同身受。
所以,我向李雙澤說,我將 Cotton Fields 改寫為中文詩「採茶菁」,大家就聽得懂了吧?詩文如下:
桃園埔心 綠色的茶園,
媽媽們 戴著斗笠、背著囡仔,
烈日下 低頭彎腰採茶菁。
我也曾經 流汗加流血,
背水泥、爬鷹架、感謝磨鍊!
向前進 認真作顆螺絲釘!
Oh! 沒有抱怨、也沒有逃避,
母子同心、父女相牽,
為家鄉 創造出第一桶金。
我也曾經 流汗加流血,
轉車床、翻砂模、感謝磨鍊!
向前進 認真作顆螺絲釘!
歌詞中「流汗加流血」是事實記錄,不是文字修辭,我手腕上,現在還留著被鐵漿燙傷的大疤痕,當成是人生試鍊的勳章。
生不逢時、老人作孽?愛你所擇、擇你所愛!
本世紀來,經常聽見青年抱怨「生不逢時」,偏激一點的喊出「老人作孽」,最後歸結於大環境不佳。
我對「人類取用行為結構」的研究,發現約有75% 的人認知是基於「小社會相信」而非客觀事實。亦即在相對狹小的環境經驗中形成相信,現在的青年有可能覺得父母那個時代時機好,好賺錢、好買房,結果把好職占走、房子炒高,真是作孽!這就是在有限的家庭、學校能夠看到的「環境」。
真正的大環境,是我們已經有70年和平無戰爭,是人類從未發生過的大幸福!
「愛與和平」是我們創造人生最重要的力量,「愛你所擇、擇你所愛」,不能保證大富大貴,但一定達成小康自足。而大環境的和平,才能使我們更細緻的發揮所愛,提升素質。
我年輕時「背水泥、爬鷹架」算時機好,好賺錢嗎?我感謝曾經的磨鍊。
但我并不建議現在的青年一樣去「背水泥、爬鷹架」,因為我們現在有更安穩的條件,有更充裕的時間去學習創造如何以「3D 打印法」、或更AI的方法,去完成我們的「夢工廠」建築。
年輕朋友,「愛與和平」是「我們的歌」要繼續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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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連結
《我,被禁唱的民歌手》
吳統雄,臺灣民調創始人。世新大學資管系創系主任,曾任教於台清交與美國喬治亞理工等,是喬治亞理工Adoption Modeling 研究團隊首席。歷任聯合報系資訊中心副主任、神通機構高階主管、日商科技公司總經理,因創辦電腦統計民意調查而獲得國家金鼎獎。他是第一代民歌手,擔任過廣電主持人,發表過唱片,是資深公共評論人。
- 記者:優傳媒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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