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糧歲月松子香/王貴宏

缺糧歲月松子香/王貴宏

王貴宏

秋風將樹葉吹落的同時,把松塔也吹黃了。由於山勢陡峭,小興安嶺裏還保留了許多年久的紅松,它們雖歷經數百年風刀霜劍,卻依然挺拔高聳,虯枝橫指,碩果累累。

不同於采其他野果,因為要攀上高高的樹頂,所以從事這種行當的人不僅需要有高超的爬樹技巧,並且體力也要強於常人。打松塔一般是夫妻配合,丈夫攀至樹頂打塔,下麵撿塔的妻子則提心吊膽地不斷仰望提醒,如果打塔人稍不留神,結果就不堪設想。有的大樹過於粗壯,摟不過來,打塔人就得用根繩子兜在樹身上一點點往上挪,用鋼筋制的腳紮子(綁在腳上上樹的工具)在樹身上留下一溜不規則的小眼兒。

颯颯的秋風一陣緊過一陣,越往上爬,越能感覺到樹身在晃動,就像是抱著船的桅杆。上到一定高度,樹身變細,樹搖晃的幅度也愈大,信心不足的人就會膽怯地從上面下來,另尋小樹。小樹儘管塔少,但安全多了。藝高膽壯的人則專挑大樹上,快到樹頂時,會看見樹尖上擎著一團團的金黃松塔,它們汲取日月的精華,天地的靈氣,此時已經皮幹籽飽,滿腹馨香了。

攀到樹頂打塔,會被近在咫尺的果實誘惑得有些興奮,可這時更要穩住身體,保持平衡,為安全最好用一根繩索將自己同樹幹牢牢捆在一起,以免風大被晃落。然後用木杆連捅帶打,待一團團長得緊繃的松塔被打得七零八落時,再抱緊樹幹,閉上眼一陣猛搖,周圍劈裏啪啦一陣作響,有的砸在頭上和肩頭,有的直接嗖嗖地向下飛去,到處是塔墜山坡發出的咚咚咚的響聲。一陣“塔雨”過後,地面的草窠裏,灌木叢處,野豬獾子拱出扒開的土坑中,到處是金燦燦的松塔。這種場景是林區人傳統的打塔方式,是個勞動強度極大的體力活。打塔人下了樹,再強壯的男人也會坐在地歇上好一會兒。

當背著沉甸甸的麻袋的采塔人鑽出茂密的山林時,太陽早已沉進西山的後面去了。馨香的松子裏,包含著山裏打塔人太多辛勞的汗水。過去,許多人家鬧糧荒,人口多得到月底便要端盆四處借米麵。趕上收山,情況就變了。紅松故多的小興安嶺3年一小收,5年一大收。秋風瑟瑟時,無邊無際的紅松林子裏的松塔多得任你咋往家倒騰也倒騰不敗。兩百來戶人口的村子除了耳聾眼花上了年紀的呆在家裏,連背不動多少東西的婦女小孩兒都上山了,那陣勢比趕集還熱鬧。

趕上頭天夜裏刮大風,第二天打松塔的就不用再呼哧帶喘地攀爬高高的樹幹,哪兒山高樹密往哪兒去,因為夜裏大風搖樹時,枝椏相互碰撞,熟透的松塔都紛紛滾落。撿塔子也不用費勁拔力地四處撒眸尋找,草叢中枯枝內石縫裏到處都是黃澄澄顆粒飽滿的松塔。

力氣大的將麻袋又墩又踹,背在身上硬挺得像背一截粗大原木,氣喘吁吁晃晃悠悠地往家挪動。力氣小的背半麻袋,一溜小跑超過背大麻袋的,口中自我安慰地叨咕:輕來輕去搬倒山呐!那年的山貨雖便宜,才兩三角錢一斤,可貨多錢實啊。家家除賣了一些還有許多剩餘,於是用松子瓤烙餅包餃子蒸包子,花樣翻新地吃。平時大人小孩兜內裝著手裏攥著嘴裏嗑著,幾乎連糧食都省了。松子營養價值高,人們肚內有了松子的油水,幹活也格外有勁兒。愛串門的懶的給豬烀食,用葫蘆瓢舀一瓢松籽撒進豬食槽,日子一長那豬被催得滾瓜溜圓,毛管鋥亮。

處在吃糧不管事兒的年齡,我們並未意識到松子給我們解決了多大問題,只是天天習慣去倉房從大缸內往衣兜裏裝松子。夜裏聚集到小夥伴家中圍爐聊天,也在爐蓋上烘烤松子,嘴裏嗑著吃著,天南海北無邊無際的話題,在溫暖的時光裏倘佯。常常是電燈突然連續滅了兩下,這是發電的人提醒人們10分鐘以後將停電,我們才只好丟下一地松子皮和新的舊的信馬由韁的話題,飛快地跑回家去。明晚,這溫暖而快樂的時光,依然會在另一家繼續。收山的年頭,因為有了大山的饋贈,我們逃脫了營養不良,度過了艱難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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