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拐李”與呆兒子／俞竹筠

俞竹筠

參加過自衛反擊戰，從部隊轉業的老李，到勞動局工作，不改軍人本色。他辦事認真負責，公而忘私，一塵不染。官雖不大（正科級），權卻不小，掌管著全市下崗職工再就業和失業人員安置。退休前，他家門庭若市，托人找關係請他幫忙的，擠破門檻。他廉潔奉公，從不收禮，鐵面無私，不開後門。可他也有溫情的一面，對弱勢群體特別是殘疾人就業，總想方想法幫一幫，拉一拉。因為，他身同感受，自己也有一對呆兒子。

他曾受過傷，走路一拐一拐的，人稱“鐵拐李”。退休後，老李本該在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了。可他舐犢情深，退而不休，為的多掙兩文，養好兩個呆兒子。

說起兩個呆兒子，叫人同情，叫人心酸，令人喟歎。

有年冬天，我上浴室“水包皮”，巧遇老李父子三人也在洗澡。當時，我並不知道他那孿生的兒子是智障殘疾人。見老李費勁地在為兩個兒子擦背，便開玩笑地說：“哎喲，天底下哪有老子為這麼大的兒子擦背啊？”等弄明白擦的不是正常人，而是傻乎乎的雙胞胎呆兒子時，我和浴客都投去一束束贊許的目光。

噢，你看他擦的多熟練、多投入，就像母親為嬰兒洗澡一樣。哎呀，小的擦好了，又忙大的。你看你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累不累呀？你好歹也是科級幹部，每月拿大幾千退休金呢，幹嘛不讓搓背工擦呢？他繼續擦道：我的俞老師啊，實不相瞞：第一，我擦慣了，他們不讓生人擦呀，弄不好，哭啊鬧的事小，動手打人事大了；第二，我平時省吃儉用，在外苦錢，不就是想多存點，日後為他們著想；第三，他們已享受國家殘疾人補助了，今後我走了，他們用人要錢，看病要錢，吃飯要錢……我趁苦得動，多苦點錢，就少給國家增加負擔嘛！

好個老李呀，天底下殘疾人的家長，都像你這樣深明大義、富有愛心，和諧社會不是早一天建成了嗎？你真不愧是模範的老共產黨員啊！值得學習。

當初，這對雙胞胎長大不久，醫生就斷定：患有先天性癡呆症，看不好的！平地一聲霹靂，有人勸道：“寧生敗子，不生呆子！送掉算了。”“什麼？呆子也是人啊，也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往外推給誰啊？遺棄，推給社會，天理難容，國法難依啊！”

就這樣，老李夫妻倆，盡父母之責，含辛茹苦地撫養到二十多歲……。就在那年，老伴不幸去世了，照料倆個呆兒子的重擔壓在老李一人肩上。又做爹又做娘，你說老李容易嗎？

不過，呆兒子也有頭腦清醒的時候，當見到母親的遺體被人抬走時，放聲大哭；見到遺像常發呆；見到老爸病倒在床，急得又嚷又叫；見到老爸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時，他們高興地又拍手、又跳舞、又唱歌，還拿玩具逗他樂一樂，笑一笑……。

這時，老李眼睛框濕潤了，禁不住掉下一行熱淚。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時， “鐵拐李”終因操勞過度，棄子而去。兩個呆兒子痛不欲生，社區派人照顧後，又被政府接走，送有關部門照料。

甲辰年秋，我隨市民觀察團，去殘疾人公益療養院參觀，偶然碰到他們。此慈善療養院條件不錯，善待殘疾人，個個精神飽滿。兩個呆兒子居然還認得我，有說有笑，還要前來擁抱。“鐵拐李”亦當含笑於九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