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點點（外一篇）／唐勝一

唐勝一

在文家，劉玲作為女性，無疑擁有令人羡慕的驕傲資本。她嫁入這個有著三兄弟的家庭後，上面兩個哥哥各自育有三個女兒，而唯獨她為文家誕下了男娃，延續了文家的香火，這讓她在家族中揚眉吐氣。不僅如此，她還有個堪稱楷模的丈夫文勤。文勤就職於縣自來水公司，工作表現一直十分出色。前年，他榮獲縣勞模稱號；去年，又成功獲評市勞模；今年，更是被推薦為省勞模，此刻正處於公示期。

文勤，人如其名，勤懇踏實且能力出眾。他身為公司的維修班班長，肩負著保障幾萬戶用水客戶網路以及幾百公里供水管線正常運行的重任。每天，供水用水故障或問題層出不窮，他如同一位時刻待命的衛士，沒日沒夜地堅守崗位。手機全天候保持開機狀態，只要有任務，便隨叫隨到，及時排除故障、解決難題，全力確保居民能夠正常且安全地用水。

熟悉他的居民們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道：“文勤當省級勞模，那絕對是實至名歸，毫無懸念。”公司裏的一些幹部職工也跟他老婆劉玲打趣：“嫂子，文哥馬上要當省勞模啦，這賀喜的事兒，你可得好好準備著喲。”劉玲聽後，咯咯地笑個不停，豪爽地回應：“放心吧，嫂子心裏有數，肯定不會虧待兄弟們。”

在公示期裏，文勤雖然心裏篤定，但還是忍不住掐著手指頭數日子。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到了第四天，他內心的自豪之情簡直難以言表。終於，他按捺不住，主動跑去見公司的周總經理。他的臉微微泛紅，興奮地說道：“周總，您看，我的公示期已經到第四天了，目前一切風平浪靜，簡直一馬平川啊。再有三天，這事兒就算塵埃落定了，我心裏還真有點小激動呢。畢竟，我個人獲得這份榮譽，也代表著我們公司的形象呀。”周總經理微笑著，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文勞模，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裏吧，你這省勞模肯定當定了。我呀，就等著喝你的慶功喜酒呢。”文勤忙不迭地點頭，應道：“那必須有喜酒喝，這是應該的嘛。”

不過，命運似乎總愛開玩笑。就在公示期的最後一天，縣總工會的領導突然把文勤叫了過去。領導面色凝重地告訴他，在公示期裏有人舉報了他。文勤聽聞，猶如遭了一記悶棍，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摸著腦袋，滿臉疑惑地問：“舉報我什麼呢？”領導神情嚴肅地說：“兩天前，你老婆闖進你兒子的學校課堂，不顧老師和學生們的阻攔，狠狠地打了一位男生一頓耳光，致使對方鼻口流血，造成了輕微傷。”文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茫然地問道：“有這事兒？我怎麼一點都沒聽老婆說過呢？”

文勤心急如焚，匆匆忙忙地趕回家裏。一進門，他便急切地問老婆劉玲：“你真去孩子學校打學生了？”劉玲微微低下頭，輕聲回道：“是的。那個學生平時老是欺負我家阿武，不但把阿武的課本撕壞了，還用腳踹了阿武好幾腳。我要是不去教訓教訓那孩子，以後他還不得變本加厲，每天欺負阿武啊？”文勤眉頭緊皺，追問道：“那你怎麼不跟我講呢？”劉玲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委屈地說：“我哪有機會跟你講啊？這幾天，你說管網搶修任務重，天天沒日沒夜地加班，累得只能在班裏的沙發上湊合睡上三四個小時，根本沒時間回家呀。”文勤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說：“那你也該打電話給我講這事啊？”劉玲有些賭氣地說：“我打了你好多電話，可你一直沒接。後來你回電話給我，我當時正生氣呢，也就賭氣沒接你的電話了。”文勤無奈地歎口氣，說道：“唉——，你這事辦得太糊塗了，怎麼能這麼衝動，失去理智呢？耽誤我當省勞模還是小事，你打學生可是違法的行為呀，要是對人家造成嚴重傷害，那就犯罪了。”

劉玲聽了文勤的話，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禁害怕起來，焦急地問：“老公，那現在該怎麼辦啊？”文勤沉思片刻，說道：“聽說那個學生還在縣醫院住院治傷，我們一起去看望他，好好賠禮道歉，爭取得到他的家人的原諒。”劉玲趕忙抹了抹眼淚，催促道：“老公，你趕緊騎摩托車，我們快點去縣醫院。”

◆一件小事
晌午的陽光，暖暖地灑在鄉木器廠的大門前。文老闆早早地佇立在那裏，翹首以盼客人的來臨。

不多時，鄉里的仇主任帶領著辦公室全體人員，分乘兩輛小車，如約準時抵達。

文老闆滿臉笑意，趕忙迎上前去，緊緊握住仇主任的手，輕聲詢問：“各位都到齊了嗎？”“都來了。”仇主任回應道，“文老闆，您太客氣啦。”“哪里的話啊，平日裏，我可沒少麻煩你們辦公室呀。”文老闆謙遜地說道。

眾人一同走進廠裏食堂的包廂，一張寬敞的大型圓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精緻的糕點，以及花生、瓜子等小食。文老闆熱情招呼著：“大家都不是外人，先隨意吃點水果、花生，我還得去大門口迎接丁鄉長。”仇主任點頭對文老闆說道：“好，好，你去吧。”

仇主任帶著辦公室人員也不拘束，紛紛動起手來，有人吃水果，有人嗑瓜子，邊吃邊嗑，歡聲笑語不斷。仇主任嗑了一會兒，手裏攢了一把瓜子殼。他環顧四周，卻怎麼也找不到盛放垃圾的廢紙簍。再看看其他人員，只見他們手中乾乾淨淨，面前的桌面同樣整潔，他不禁問道：“你們的瓜子殼和水果皮都放哪兒了？”大家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出聲，這時，平日裏愛笑的小肖忍不住“撲嗤”一聲笑了出來，還下意識地側臉看向後牆那兩扇敞開的窗戶。

仇主任盯著小肖，雖未言語，心裏卻暗自思忖：莫不是答案就在窗外？他起身緩緩走到窗戶前，探出頭向外望去，只見窗外滿地都是水果皮和瓜子殼。

仇主任輕輕掩上包廂房門，壓低聲音數落起來：“你們呀，身為辦公室人員，怎麼就不懂得講究環境衛生呢？”

有人偷偷吐了吐舌頭，有人則漲紅了臉，小肖則收起笑容，趕忙說道：“仇主任，是我帶頭扔的，我這就去找掃帚，把窗外的衛生打掃乾淨。”

就在辦公室部分人員前往窗外打掃衛生之際，文老闆陪著丁鄉長，兩人談笑著走進了包廂。丁鄉長坐在上座，環顧一圈後問仇主任：“辦公室的其他人呢？”仇主任趕忙回答：“都來了。”丁鄉長剛端起茶杯，突然幾聲咳嗽，像感冒一般。他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朝著窗外“呸”地吐了一口痰，這才發現辦公室的幾位女同志正在外面掃地，忙不迭地說道：“不好意思啊，沒吐到你們身上吧？你們不愧是辦公室的人啊，出來吃頓飯，還不忘做好事，幫廠裏打掃衛生呢。”

回到鄉政府後，丁鄉長特意挑選了掛滿榮譽獎牌的小型會議室，召集各部門主要負責人前來開會。會上，他單獨對辦公室提出了表揚：“今天，若不是我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呢。辦公室的同志們到木器廠赴宴，利用等我的那點時間，主動為廠裏食堂外邊打掃衛生，這著實令人感動。往小了說，他們代表著鄉政府的形象，代表著鄉幹部的整體風貌；往大了講，放在全縣的層面來看，他們代表的是我們整個鄉的形象。我希望大家都能向辦公室學習，向仇主任學習，把各自部門的人員教育好、管理好，帶出優秀的團隊，絕不給鄉政府抹黑，要一心一意為鄉政府爭光。”

仇主任被眾人的恭維弄得有些不自在，一個勁地重複說著：“一點小事，一點小事嘛。”他的臉一陣陣地泛紅。此刻，他內心十分矛盾，這本是一件該受批評的壞事，卻被丁鄉長誤會成了好事，還受到表揚。他由此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左右為難：究竟是順著丁鄉長的話繼續隱瞞事件真相，還是鼓起勇氣自我批評，坦白說出事情的原委呢？

所以，仇主任還在重複那句話：“一點小事，一點小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