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部落共榮 攜手打造台灣黑熊安樂窩

5月底，位於海拔1000公尺的高雄市桃源區梅山部落，風雨球場上聚集許多推著嬰兒車的爸媽和長輩，十分熱鬧又盛大。這天是布農族的「嬰兒祭」，新生兒將會受到祝福，宣告成為布農族的成員。

布農族人歷經千百年生活，累積發展出了傳統歲時祭儀和相關連的生命禮俗，包括小米文化、月亮與豐收祭、打耳祭、嬰兒祭，在在都傳達出族人敬畏天地、尊重萬物的智慧。在保留這些傳統祭儀背後，映照出來的是傳統農耕、狩獵、採集等文化與知識。

與國家公園共榮 梅山試辦狩獵自主管理

幅員廣闊的玉山國家公園，園區內以及周邊世居著布農族，包括東埔一鄰、南安卓溪，以及桃源梅山。布農族和玉山有著深切的連結。作為共享自然資源夥伴關係的一份子，內政部國家公園署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也身肩保存布農傳統生態智慧的責任。

傳統布農族生活的領域幾乎無可避免地位居人野交界處，因此發展出與野生動物相處的生態智慧。台灣黑熊更是盤踞傳統文化中的一個重要角色。「黑熊之於布農族，就像精靈般的存在，受過傳統訓練的族人，對於黑熊所抱持的態度是敬畏和禁忌。」玉管處副處長邦卡兒．海放南如此形容黑熊與布農族的關係。

桃源區梅山幾個布農族部落多數務農，除了一年一收的梅子、李子，龍鬚菜、高麗菜也價格不錯。此外，農閒時還會擔任登山協作揹工或到外面打工。這裡原是玉山國家公園南部園區，現雖已劃出國家公園範圍，不過，為了擴大、延伸國家公園保育效益，玉管處仍保留梅山遊客中心服務據點，過去由玉管處設置的設施，也交給桃源區公所管理。

過去幾年，玉管處委託學術團隊陪伴部落發展狩獵自主管理，並成立了「南橫傳統領域文化自然資源自治協會」。在自主管理計畫制定過程，部落表達現今狩獵不是部落主要的活動，是農閒時或休閒活動。何況「部落周邊都有野生動物了，我何必進入保護區（國家公園）內打獵？」族人紛紛表達，雖然現行法令規定園區內不允許狩獵，但布農族人世世代代都和黑熊有所交集，對於黑熊仍舊又敬又畏。

傳說中，布農族人曾與黑熊像夥伴或手足一樣的生活，並向黑熊學習生存的智慧，在布農族的神話傳說、禁忌、家族教誨裡頭，到處都有黑熊的身影。為了不讓族人輕忽黑熊巨大、兇猛的形象，布農族裡甚至流傳著黑熊吃人的傳說，將黑熊視為英勇的象徵與禁忌。因此，布農族傳統狩獵不打黑熊，獵到黑熊更是不吉祥的象徵、麻煩的事情。

若獵到了黑熊，也不能直接帶進家裡。邦卡兒．海放南說，對於誤捕的黑熊，族人會進行類似慰靈的儀式，安撫死去的黑熊，希望獲得和解、不要影響族人生活。種種與黑熊的教誨傳說，形成布農族與台灣黑熊之間特有的智慧，山居生活也自成一套邏輯。

玉山生態豐富又獨特 庇護300隻台灣黑熊

提到台灣黑熊（Ursus thibetanus formosanus），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盧淑妃指出，牠們是最能夠反映森林生態系健康與否的關鍵物種（keystone species），以及庇護共域其他物種的傘護種（umbrella species）。過去曾因熊掌、熊膽面臨盜獵威脅，瀕臨滅絕；而玉山國家公園擁有豐富且獨特的高山自然生態環境，成為台灣黑熊最佳棲地，是目前已知黑熊族群密度及遺傳多樣性最高的區域。

然而，玉山國家公園成立之初，並無把握有台灣黑熊棲息於此，只聽聞獵人口耳相傳。直到1990年代，在美國進修的黃美秀 （台灣黑熊保育協會創辦人）跟隨指導教授腳步，以亞洲黑熊為研究主題，開始著手研究只分布在台灣山區的一個亞洲黑熊亞種——台灣黑熊。

玉管處委託黃美秀研究後，大家都在問，到底有沒有黑熊？如果有，到底有幾隻？知道幾隻之後還要能辨識個體。只是，以「捕捉繫放」方式來研究台灣黑熊並非易事。因此，他們採用撿拾新鮮的排遺，來進行DNA鑑定，並藉此了解台灣黑熊吃什麼。

中央山脈東邊的花蓮瓦拉米、大分地區，預估是黑熊數量最多之處。大分地區有一片原始的青剛櫟純林，秋冬結實季節，台灣黑熊就會聚集在此飽食一頓。黃美秀研究團隊趁機來此撿拾牠們的排遺，進行鑑定。排遺中，只有20%是動物，80%都是植物，包括果實、嫩葉、根莖，還有蜂蜜等。

透過排遺，鑑定出大分地區有139隻台灣黑熊的個體。持續調查研究之後，才進一步進行捕捉繫放。當時，玉管處同仁「海粟」（漢名林淵源），協助黃美秀台灣黑熊野外調查，前後長達十多年的時間，他正是一位資深的布農族獵人。

從傳統發報器到衛星追蹤，得知一隻台灣黑熊的活動範圍約5萬公頃。「玉山是10萬公頃，也就是說牠的活動範圍是半個玉山國家公園！活動力很強！」盧淑妃對於這個結論感到驚奇！

2023至2024年間，黃美秀研究團隊在玉山國家公園全園區共計架設76台紅外線相機。經由相片推估，約有200到600頭黑熊，至少一半是在國家公園範圍內。也就是說，玉山國家公園範圍內可能有300頭台灣黑熊。

「過去一隻母熊通常帶著一到兩隻小熊，我們在這裡觀察到帶著三隻小熊的母熊。」盧淑妃說，這意味著充足的食物、良好的棲地，小熊的存活率也高。或許是隨著玉山國家公園成立，40年來園區狩獵行為減少、移除違法陷阱，還有宣導、執法得當等作為，帶來正向助益。

自律迴避 人野不衝突

既然玉山是台灣黑熊最好的棲地之一，理想上期待人的干擾越少越好。只是國家公園還肩負著自然教育、國民育樂的使命，有使用的需求和壓力。因此，必須思考如何降低遊憩及登山行為造成台灣黑熊的衝擊，並減少人熊相遇的機會。

盧淑妃建議，一般民眾可以隨身佩帶熊鈴或使用高音笛，讓黑熊知道有人接近，先行遠離。若遠遠看到黑熊，在牠尚未察覺前，安靜地離開是上策。若近距離才意識到黑熊，可使用高劑量胡椒素類防熊噴霧器 ，在10公尺內噴灑。

此外，黑熊嗅覺非常靈敏，也是機會主義雜食者，因此登山飲食切忌殘留廚餘，也應避免飲用味道強烈的食物；食物應密封包好，在山屋就放到防熊儲物櫃。

玉管處鼓勵民眾如果在園區內看到黑熊進行通報，玉管處將依據通報資訊，在步道口或管理站設立警示告示牌，註明目擊台灣黑熊的日期、時間、地點，讓之後來的民眾盡量避開這些地點。

「保護區內的黑熊通報，目的是要人迴避，尊重黑熊棲息環境。」盧淑妃指出，人類行為的自律、節制，放棄小小的方便，將造就野生動物眾多好處。

黑熊的事 玉山的事

「黑熊保育得當，族群就會往外擴，而由玉山出去的熊，不分園區內外，都要互相幫助。」盧淑妃表示，近年來玉管處與農業部林業及自然保育署花蓮分署搭建合作關係，遇突發狀況會彼此通報支援。

玉管處2023年起委託「台灣野灣野生動物保育協會」協助黑熊救傷，並於2024年正式簽署「台灣黑熊救傷合作備忘錄」，訓練玉管處同仁及工作站巡查員第一線救援，並至周邊社區及校園推廣黑熊保育教育工作，促使鄰近社群認識黑熊生態習性與保育，這一切都為了建構保育網絡，一起守護台灣黑熊。

台灣黑熊冷知識

玉管處自1996年成立台灣黑熊研究小組起，是國內累積最久、最完整基礎資料的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