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又聞竹筍香/周夢蝶

周夢蝶

“無竹令人俗,無肉令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天天都吃筍燒肉。”以詩情出彩、人生豪邁而著名的蘇軾先生寫過這樣一首打油詩。據說,作為“超級吃貨”,東坡居士一生最愛的並非東坡肘子,而是筍燒肉。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兒俗氣呢?或許你不知道的是,這道菜還有一個妙趣橫生的名字,叫做“嚴刑拷打”。至於個中原由,稍後且聽分解。

柔嫩清香,滋味鮮美,竹筍歷來被譽為“蔬中第一品”。如果把“胸有成竹”而非“雨後春筍”經過脫殼去皮、高溫蒸煮、清水漂白、手工切片、壓制成型、自然乾燥、塑膠包裝等多道工藝精製而成,那便是筍乾了。筍乾具有很高的營養價值,鮮嫩清脆的筍乾與醇香濃郁的豬肉完美結合,經過湯汁的滲透、鮮味的傳遞,最終碰撞出一盤連蘇東坡這等文人墨客都愛不釋手、讚不絕口的竹筍燒肉,想想那味道,便會流口水。

因而,我和友人兩次去四川宜賓的蜀南竹海遊玩,除了理所當然要去與之相鄰的“萬裏長江第一鎮”李莊古鎮品嘗久負盛名的李莊白肉外,筍乾是我必買的,而且一買就是三五斤,足夠回家來十次八次紅燒公雞或者幹燜豬肉了。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和幾個兒時的朋友在景區內的農家樂住宿,其中竹筍炒臘肉是農家樂老闆娘的拿手好菜,剛一上桌,遭遇哄搶,晚餐還沒結束,大家夥吃得來一臉眉眼笑,滿嘴流油湯。這樣的情景,後來被我收錄於遊記《竹海深處“一夜情”》文中。

諸此種種,如果不是說到“嚴刑拷打”,今日我又豈會“從實招來”?

記得小時候,每次母親牽著我去小鎮上的食品站割肉,遇到熟人打招呼:“哦喲,今天割那麼大塊二刀嗦,少說也有兩三斤,安心要打牙祭哇?”母親總是將手中的豬肉提起來,抖一抖,笑呵呵地回答說:“是噻,大人可以少吃肉,娃兒不得行哦,你看這個小傢伙,油葷少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跟不上,餓得來黃皮寡瘦,除了骨頭沒啥肉,都快成了‘晾衣杆’……”

話是這麼說,從小玩皮淘氣的我可沒少挨父母“胖揍”,尤其是自己做錯了事,惹得忍無可忍的父母“龍顏大怒”,扯下我的褲子,啪啪幾個巴掌,扇在屁股之上,抑或是竹片伺候,對準身後招呼,以至於我經常被鄰居或者玩伴取笑:“你這小猴子,哪個叫你不聽話?又吃竹筍炒肉了吧,是火爆還是紅燒?是幹煸還是油燜?味道怎麼樣?說來聽聽嘛。哈哈,該打!”

活該我挨打嗎?未必吧。或許是見我苗條淑女般的身板和並不太豐滿的屁股實在遭受不住“嚴刑拷打”,曾經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父母儘管對我愛之深、恨之切,其實很少動手的。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畢竟所謂的“嚴刑拷打”,那也是“打在兒女身上,疼在父母心頭”啊。

而今的我,早已成年,所謂的“筍子炒肉”全然演繹成了刻骨銘心的溫馨回憶,飽含了父母對子女當初“恨鐵不成鋼”的希翼與期許。

近日重讀汪曾祺的《人間草木》,愈發體味到了在這位文壇巨匠同時也是美食家的眼裏,人間片片草木,無不含情脈脈;生活點點煙火,更是暖人心扉。這亦誠如汪老所言:“生活如夢境般流逝,我卻傾注了全部真心。是世界先予我以溫柔,讓我怎能不熱愛這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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