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 種/齊鳳池

齊鳳池

2015年冀東的霧霾實在太嚴重了,一年也看不到幾天太陽。想看藍天白雲就是奢望。看不到透亮的陽光也就算了,結果三天兩頭還有揚沙,每天出門回來,鼻孔裏都是細小的顆粒。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生活,實在太可怕了。為了活著,我只能選擇了逃避。當年秋天,我家搬到了張家口崇禮。

在陽光透亮、藍天刺眼、空氣甜潤、呼吸舒暢的崇禮,一住就是幾年。要不是為了孩子上學,我真想紮根在這裏,永不回去了。

在崇禮生活的日子裏,我不僅體驗到了崇禮的空氣和水的品質,也感受到了崇尚禮儀老實厚道的崇禮人。同時也結交了很多的朋友。如今,我雖然回到家鄉,但在崇禮生活的每個細節,記憶中的每個人,他們親切的模樣我一點沒忘,而且越發清晰,他們的模樣還經常浮現在眼前……

崇禮的春天來得晚,唐山都花枝招展了,崇禮所有的花骨朵還緊閉大門。嬌嫩的蕊躲在骨朵裏做著美夢。清水河從白旗流到西灣子被攔截幾次,還是唱著歌走了。

清明節到了,清水河夜裏還蓋著一層玻璃被,儘管崇禮的春天來得晚,遠方的客人,早已從山外走來了。我剛剛脫了棉衣,南山公園的小草們就綠了。說春天春天就來了,張嘛溝的山雀們開始啁啾了,高家營的乳燕也跟著呢喃了,把甘雨溝的四月叫得好暖好暖。大水泉的女人,把家交給了鎖,她們在暖暖的田間芒種,灑一把翠綠,釀出星點嫣紅,淡綠的山上一坡杏花爭先比美。她們花枝招展的身影,在男人們眼裏好甜好甜。傍晚她們背靠黃昏,鍋裏冒著香噴噴的日子,桌上燙一壺暖暖的溫馨,男人用心咀嚼時,一輪滿月悄悄移到窗邊。

崇禮的纖纖酥手彈響清水河的琴弦,兩岸的柳葉早已佈滿春天的吻痕,我不說渭城朝雨,也不說春江水暖,看到清水河涓涓的情調,就知道晶瑩在草尖滾動的多麼焦急,佇立風的邊緣眺望壩上草原,我不知是哪一只手將冬這一頁很輕率地翻了過去。

站在崇禮南山公園的枝頭上,眺望崇禮西灣子的穀雨,二道溝的山坡上一片粉紅的桃花正舒展長絹。十二道梁的山雀山雞斑鳩們,把練習一冬的嗓門都掛在枝頭,勤勞的燕子,用翅膀快遞來遙遠的江南,村姑的背簍裏已經不是蒲公英、苦菜、野蔥韭菜,都是睡肥的種子。它們排成小苗的陣容向村外滲透。哦,五月的芒種,又一次被牛鈴搖響。

雨點藏在風中,打在人的臉上很暖,兩三點就洩漏了一個季節秘密,雨走得匆忙,潛入泥土的聲音很輕,勤勞質樸的崇禮人開始芒種了。這時地頭有人打聽杏花女子,田裏有一群女人忙著刺繡,我不知哪一朵杏花是他的情人。溝裏居住的村民,像原始的桃源部落,他們過著兩頓飯的生活。樹上安家的大公雞,準時叫醒山溝的早晨,樹上拴著的毛驢準時踩響大山的筋脈,嘴叼煙鍋的老人跟著毛驢,向山坡播種桃源。

山間蜿蜒曲折的小路,一夜間鬆軟了。唐詩宋詞裏的燕子,尋找上窩鋪房東大娘遷徙的新家。這些遙遠的孩子,大清早就來敲門了。風很柔,心事很亮。春光都寫在人的臉上,發表在崇禮最醒目的版面上,同時也單薄了人的身影,一些推車,挑擔的從八方向城裏滲透,這個季節,一下沉重了崇禮的身影。

如今,杜牧那幾行潮濕的韻腳,在山裏晾曬了一千多年還那麼濕。每年第一場小雨,人們都到西灣子山上用淚水抒情。一座座黃泥苫蓋的民房,很寬敞,很適合居住,屋裏躺著先人骨頭,年年在細雨中享受孝心。

而崇禮的男人,卻站在蓧麥田地頭眺望,他渾濁的目光,已經被蓧麥點亮,女人卻擔心一把六十年的鐮刀。夜晚,男人蘸著月光打磨,一彎新月別在了腰上。

這時,蓧麥開始打滾了。掐一穗試試黃金的重量,全家每人一條金帶子纏腰上,貓腰用力割麥子,捆紮的攸麥站在地裏,壩上刮過一縷風,好像聞到陣陣窩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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