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香彰心靈／石衛東

石衛東

鄰，是一個很有溫度的漢字字眼。這個字從戰國時期應該就有了。其最初義是指古代的一種居民組織，五家在一起稱為“鄰”。後來又引申出來倆意思。一是作為人來說，是鄰里，鄰居之義；二是作為人和物來說，是接近、靠近的意思。所以，“鄰”沒有單講的，至少是兩家人或者兩個事物，才會有鄰。這種講究、這個意思與另一個漢字“仁”異曲同工。“仁”就是“二人”，是處理兩人、三人以上的人際關係的。

從地理位置和人的生理能力來說，誰都不可能孑然獨立而居，否則，他無疑將單門獨戶生活在曠野中。曠野，雖然有時候在詩人的筆下也充滿了詩意，讓人想起遠方。但事實上，曠野中生存，是不容易的，或者生活不好的。我們說鶴立雞群，似乎也很有趣味，很吸引人的眼球，但那是極短暫的曇花一現，不會長久的。人是內心豐富細膩而又極度渴望獨立的群居動物。這就比較矛盾。看似強大的物種，其實大家心裏都無限期待有倚有靠。

“鄰”就是這樣產生的：看似是組織和行政；實則是人心的探尋和靠近。

人心靠在一起，成了鄰居，就美美與共了嗎？應該是，但往往不是，至少不盡然。古今中外，多少鄰里不和的鬧劇上演？有多少親如兄弟朋友反目成仇？就近段形勢的世界格局而言，俄烏戰爭，巴以殺戮，還有中國周邊的虎視眈眈和跳樑小丑。這些都很有現場感，充斥著人們不願看到的現實感與骨感。都為鄰，不像鄰；雖為鄰，原因種種，視為敵。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講“和”，宣導“和為貴”。這也是屬於全人類的文化精髓。因為文化本質上說，歸根結底是要解決人心問題的。

我感覺，有三個經典的詞句，有效地點明瞭“鄰”的方向和方式。

第一句是“睦鄰友好”。幾個字，都很溫暖，很有力度，為鄰做精准注解和精心助力。睦，《說文解字》給出的解釋是互相看著順眼，恭敬和順。後來引申為融洽、友愛，親密、恭敬等義。友，出自甲骨文，古字形像兩只方向相同的手。其本義指志趣相同的人。後引申指相好、親近，結交為友的意思。好，基本義為美好。又引申為完善、完美，友愛和睦之義。這幾個字完美地靠在一起，它們本身就互為非常好的“鄰居”。它們哪個字站出來，都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經典榜樣：一是都能講深講透“鄰”對於生命生存、生長生活的重要作用。二是含有共同的價值願景，那就是“友好”。就文化而言，有共同的價值觀和價值願景，是最根本的。否則，再高的熱情，再多的辦法，再能的人，都是烏有。三是指明了“為鄰”的基本方法：互相包容，看著順眼；志趣相投，共同做事；修睦修身，至臻完美。

第二句是“德不孤，必有鄰”。這是《論語》中一句飽涵芳香的經典。它告訴我們：處好鄰居，雖然是人與人之間都要處理好的事，但首要的，一定要把個人修為增魅力作為制勝法寶，否則將“無以立”。“惟吾德馨”，不是孤芳自賞，而是自我完善與提升。由住的“鄰”，到活的人，這也充分顯示了中華文化的滲透力、延展性和包容性。有幸遇上“德馨，志雅”的好鄰居，這與家娶賢妻，家入賢婿一樣，無疑都是萬世之福。添妻婿，是內修之福；擇芳鄰，則是外顯之福。所以，從根本上說，每個人都應該一點一滴、始終如一地加強內心之修，為善之秀，魅力之修，做一個受歡迎的人。這樣，你在單位，得同事們喜歡；你在社會，得朋友愛戴；回到家裏，你的居所周圍，會吸引鮮花盛開，蜂蝶翩翩。

第三句是“昔孟母，擇鄰處”。我想起房價。房價的高低首先是宏觀調控，市場選擇，這是國家的政策。我做教師，做班主任，跟五花八門的家長朋友打交道，成為心靈上的“鄰居”；後來做校長，做管理，與村居社、開發商比鄰而居。我就越來越感覺：好的教育，真的能影響房產，提升房價。現今老百姓買房，學區房是考慮的首要因素。這是在為自己選鄰居。大家有意無意地都會選擇離學校近的地方去住。近處說，這是為孩子“擇鄰處”，長遠說，這是為全家後代謀福祉。學校有孩子，有人氣，也有靈氣。孟母擇鄰，是一個古代典故，我想它更是現代成語。誰都不喜歡以壑為鄰，對於斤斤計較、言行苛刻，甚至桀驁之壞人、渣人、惡人，能遠離則遠離。不僅不要與之為鄰，而且還要學會自保，儘量躲開。

最初的“鄰”，是統治者為方便管理，把人和家有組織的安排在一起。後來，鄰居越來越成為個人的個性化選擇。孟母擇鄰，是為了讓孩子享受更好的教育，學做端莊正氣之人；我們今天“擇香水而居”，是在用“鄰”的理念選擇從善如流，這是社會發展文明進步的體現。這些從正反兩方面都悟到了這樣一個好道理：遠惡鄰，擇芳鄰，浸香鄰；比鄰，享等成長，享受生活，享受幸福。

我先後搬過幾次家，搬一次家，鄰居就換一茬。鄰居多了，自然就發生了一些故事，留下了一些回憶。有的鄰居替我我照顧年幼的女兒；有的鄰居在我被鎖在家裏時，打電話叫人幫我開鎖；有的鄰居請我吃飯，向我訴說他的人生故事；有的鄰居年輕好學，向我求教文章作法和與人為善有什麼好辦法；有的鄰居成為我的“走友”“跑友”一起鍛煉身體，提振精神。人真是活潑好動而又美好幸福的存在。這些發生在鄰居之間的小故事司空見慣，平凡樸質，但它們卻一直記在鄰居的腦中。分別已久，年齡增長，它們會一直發酵和醞釀，成為淳美的老壇美酒，豐滿我們的回憶，增量我們的鄉愁，營養我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