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吃月餅／夏俊山

夏俊山

少年時代，我最盼望的兩大節日就數中秋節和過年，過年好吃的東西多，這裡就不說了，中秋節，讓我流口水的是月餅。那個年代美食太少。一提到吃月餅，大家都很興奮。

可是，月餅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要憑生產隊分配給各家各戶的月餅票兒，種類不是很多，最便宜的一兩糧票一角錢可以買一隻。莊稼人學習新新知識往往比成裡人慢一拍。聽說經過“大破四舊，大立四新”，城裡，月餅已經改稱“豐收餅”，莊稼人依舊用舊稱呼“月餅”，他們關心的是：中秋節到了，能不能讓肚子“豐收”一下。

肚子 “豐收”，途經之一是能吃到計畫外的月餅。按計劃購買的月餅誰願意給別人吃？辦法是有的，這就是賭吃。賭吃月餅的要求是：一方下注，另一方押注，吃得一口不剩就算贏。輸的一方要給贏的一方數量相等的月餅，這叫 “雙賭雙輸”。

那一年中秋節，張寶就跟一起挑糞的王大頭等三個人賭上了。一家人的月餅計畫有限，有4個人賭吃就好辦多了。一人出10個月餅，賭注就有了40個月餅。據說每個月餅有4兩重，張寶說他吃20個月餅，沒有人打擂臺挑戰，他就開吃。規則是不許喝水， 40分鐘吃完，拿走20個月餅（加上吃下的等於贏了40個），吃不完，輸40個月餅。規則說定了，四十個月餅往桌子上一放，摞得高高的，像是一個舞臺。男女老少圍成一圈，都是看客，大家都想看張寶能不能贏。

張寶能吃是有名氣的。聽說在3年大饑荒的最後一年，也是中秋節前後（那時我才6歲，沒有相關記憶），張寶賭吃沒有熬制的豬板油，賭注是10分鐘內，吃下半斤，不許動刀，不許擦嘴，得用牙咬。大家肚子裡都沒有多少油水，要拿出更多的豬油不容易，賭注也就不算大，不過，吃法很噁心。張寶不到10分鐘，半斤豬板油就被他吞了下去，他贏了半斤珍貴的豬板油，老婆、孩子都跟著高興。現在他又要吃月餅，如果能贏20個月餅，一家可以吃的美滋滋的了。

賭吃開始了，張寶抓起一隻，如公豬搶食，嘴巴動了幾下，就就下去了。接著有抓起一隻，五、六隻月餅吃下去後，速度就慢了，不過，並不顯得艱難。等到十幾隻月餅下去，就見他嘴巴仍在大嚼，喉結卻很少上下滑動了。20只月餅還剩下2只時。只見張寶上下兩邊嘴唇在動，口腔也發出噗哧噗哧的咀嚼聲，但月餅的碎屑不斷從兩邊的嘴角處往下掉。有人開始提醒他：你這張嘴怎麼像兩扇磨盤，磨得月餅屑往下掉，就是不進喉嚨？這不行！

張寶臉脹得通紅，表情很難看。張寶的老婆臉色也難看了，不曉得是心疼老公，還是心疼從家裡拿來下注的月餅。

貴爹看到這情景，勸說張寶：“不能再吃了，輸掉就算了，不就是幾個月餅嗎？”張寶能輸嗎？輸了，中秋節老婆孩子沒得月餅吃，還要賠給人家月餅。不知道張寶是怎麼想的，反正張寶沒有認輸，反而臉色變得更加怕人：”吃飯還掉米粒呢，不要雞蛋裡面挑骨頭好不好！”賭吃的幾位點點頭：“好好好，不跟你計較。你要把剩下的吃掉才算贏。”張寶看看計時的生產隊的小鬧鐘，不再說話，閉上眼，繼續吃。20個月餅終於消失後，張寶也躺在地上，瞪著死魚眼，拼命揉肚子。當初提醒他不能再吃的貴爹叫起來：“張寶，你這是不要命啦？月餅越越脹，脹破肚子沒人給你縫。快弄肥皂水灌，什麼反胃灌什麼，哪怕大糞。”一語驚醒眾人，大家七手八腳，扒開張寶的嘴，開始灌肥皂水，只見張寶哇的一聲，張口就吐，就這樣吐了灌，灌了吐。張寶終於緩過了氣，看地上的嘔吐物，有一坨牛屎那麼大。

中秋節又要到了，賭吃月餅的事應該不會再有了吧？想到這些，我對今天的幸福生活更加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