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湖邊，聽一滴水歎息（組詩）／梁曉娜

梁曉娜

到湖邊，聽一滴水歎息
一滴水在秋天提不起勁
奔騰
像一個流浪的人
放棄了回家的念想

再大的瀑布
也不能容納所有的幸福
總有些呐喊變為一圈圈歎息
沉入湖底
它與信念已沒有什麼關聯了
不如放手
任自己一滴一滴沉寂

一滴水
已不能承受命運的任何一擊
多少只眼睛都虎視眈眈
我不相信一滴水的身體裏
有翅膀，鐵鑄的盾牌
只相信它躲過了許多劫難
才擁有了活著的獨立

到湖邊聽一滴水歎息
它的疼痛蓋過了湖面
樹上的蟬在秋天絕望地鳴叫
一只鳥也以孤獨的身份走過
湖水擁有記憶卻沒有情義

三言兩語無法說出湖水的過去
人的舌頭會一點點變細
細到再也無法說出
一滴水的歎息
你只能站著
反反復複地聽它的呼救

一滴水，減去了
野花、落葉、草叢裏的蚱蜢
還有它們身上
數不清的疼痛
每個事物都必須在這個季節
無奈地撕下命運的劇本
死心塌地
決定做一個塵土裏的居民

◆每座假山的家裏都住著人
湖水和往事
以波紋的形式湧來
七月，秋天將至
陽光溫柔地擁抱著萬物
但柳樹仍提著一樹的綠

從頒獎典禮回來
紅色的證書成為優秀的證據
其實那獎如同爬在書上的螞蟻
只是一個小小的點
有人發來祝賀
當然也有人用沉默發來嫉妒
他們把這只螞蟻放大到鷹那麼大
一只螞蟻怎麼可以大過鷹
連人都是一只螞蟻

對面站著一座假山
那麼多離開故鄉的土堆起來
竟然也能養活比山還高的樹
這世界總是存在著不可思議的事
就比如我那些朋友
他們竟然也和我隔著這樣一座山
他們像山一樣假
像從來沒有活過
只有每年清明
柳樹跑滿大街小巷
我才會覺得他們那麼真
它們像螞蟻一樣還活著

◆安寧二巷的秋天
風
吹過一大片葉子的黃
安寧二巷的秋天
是一輛輛車載著樹葉
走過
車是巷子最熱鬧的東西
它們的陣容不亞於
離開大樹的葉子

誰沐浴著虛假的秋天
寫著半篇文章
任憑一些故事半路夭亡

葉子是季節的過客
汽車是巷子的過客
一首詩是命運的過客
安寧二巷的秋天
在匆匆的別離裏
總有一陣風
記住了你來過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