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吳崑玉／編劇都寫不出來的政治荒謬劇

罷瑤召集人賴苡任涉偽造罷免提議書遭起訴，起訴書內容直指他在旁指導長輩志工抄寫名冊，害長輩抄到得互點眼藥水。資料照。（圖／葉政勳攝）

[NOWnews今日新聞] 從週一下午北檢對罷瑤死亡連署的起訴書出爐，各家媒體與政論節目已經笑了快三天。從趕時間連署是為了躲國民黨自己提案通過的選罷法修正案，避免連署要附身份證。這法案的提案人還是國民黨自家的組發會主委許宇甄，與總召傅崑萁，翁曉玲只是上台搶發言蹭聲量的。搶時間抄名冊的犯罪動機則是黃呂為了要阻擋鍾小平搶先送連署書，主導罷免吳沛憶。大家已經笑到去查黃呂生日，確定她是天蠍座的，開始討論星座與記仇報仇的關係:「金牛報仇，十年不晚；天蠍報仇，一天到晚。」但過了兩天，情緒沉澱下來，再把起訴書新聞稿看一遍，卻讓人笑著笑著就哭了。國民黨這個黨，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

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怎麼會讓一個號稱總召的小屁孩在指揮眾人抄寫，另一個躲在樓下抽煙?而抄寫主力是黨部資深志工，抄到要互點眼藥水，年輕力壯眼神好的青年軍反而完全無所事事，連整理、造冊都沒幫忙?這是那一國的工作分配?黨部各級主管都是幹什麼吃的?就算8+9要出門砍人，或詐騙集團要進行電詐，照這種工作程序與工作分配下去作業，都得要全軍覆沒。這根本不是什麼政治問題、法律問題，而是非常基本的管理問題，一個工廠領班都會做得比這群高大上的黨官們幹得像樣，這些人還配來「管理眾人之事」嗎?人們還敢把國家交給這群爛泥嗎?

一條條來看，先從小的開始講起。各黨都差不多，很多黨部志工是退休人士、家庭主婦，生活無虞，空閒時間較多，只是抱著一份對政黨的認同與熱情，志願來黨部幫忙與服務，覺得這是一件對社會有意義，而且很有「榮譽」的事。他們不在乎所從事的工作有多麼卑微，即使只是端茶倒水，折文宣、包檳榔、舉旗子、塞信箱，即使他們所做的貢獻沒有人注意，沒有人在乎，但他們深深以自己作為一個黨機器中小小的螺絲釘為榮。所以各黨的義工團或志工群，核心凝聚力不是利益，而是「榮譽」。就像救國團當年，為什麼人人脖子上掛了一長串徽飾，貝雷帽和衣服上貼了一大堆紋章和臂章?那是他們曾經參與活動的印記，是他們的榮譽與驕傲，讓他們走路有風。

但這次抄名冊事件，卻把這一切都毀了。選舉激烈時衝突難免，但不論國民黨怎麼辯解說這是「司法迫害」，但抄名冊偽造文書卻是鐵打的事實。資深志工們習慣聽黨話，跟黨走，原本是以為自己參與到了某一樣他不理解，也無從理解的偉大任務之中，默默分享著一份自己的驕傲與榮耀，沒想到黨卻騙了他，把他們用作非法行為的工具人，還害他們吃上官司。請問，這些志工能不寒心?能不精神崩潰嗎?請問，國民黨從黨主席到各級黨工，你們對得起這些志工，這些前輩嗎?請問，其他地區的國民黨志工，看到台北市黨部、台南市黨部這些志工被這樣糟蹋，他們還敢來幫黨部無償奉獻嗎?他們還會覺得這是一項自己得以驕傲的榮譽工作嗎?他們還能信任這個黨嗎?

關鍵字就是「信任」。他們長期以來願意聽黨話、跟黨走，是基於信任。他們會覺得為黨服務是種榮耀，亦基於信任，至少黨不會害我。他們也經歷過無數選戰攻防，甚至參與過一些見不得人的策略操作，但他們相信黨會有分寸，黨會保護他們。但現在這一切信任完全崩解，這才是讓人精神崩潰的主因。所以，罷瑤這個案子真正衝擊，不是誰誰誰被放被關，那幾個青年軍被嘲笑，或主委躺在馬桶邊，夢中恨到想翻身在馬桶裡刻上「鍾小平」三個字。真正的巨大衝擊，是這次事件將造成國民黨志工系統全面的「信任崩解」，擔任黨的志工將不再是種榮譽，而是可能會使自己成為身邊親友嘲笑的對象，從而再也不願出門幫國民黨工作。

往上一層是管理問題，這涉及工作分配與倫理問題。我們小時候被拉進國民黨，研究生是吧?身強力壯嘛!來，出去沿路綁關東旗，順便搬水搬物資，進來就去從學長手上接過一張圖:「去影印放大110%~」，會電腦的就去敲選票數字，用EXCEL做報表，要不就去打文件、印名條、貼信封。老人家忙著打電話、拉人情、搞贊助，或下樓抽煙商量國家機密大事。2012年總統連署，老人家是用其公務員多年經驗，一張張校正連署書可不可用?是不是抄來的?小朋友忙著影印、整理、造冊、裝訂，蓋流水號的兩位小朋友還自己在比賽誰蓋得快?三天蓋出兩隻彈簧手，整個辦公室沒有閒人。怎麼會發生年輕力壯的小朋友在樓下抽煙抽整天，粗活髒事都是老志工在幹，然後「苦幹實幹，撤職查辦；大混小混，一帆風順」，幹活的緩起訴，不幹活的免起訴，以後青年軍穿件「不知道、不記得、不關我的事」的文字T來開會就好了，這像話嗎?照這麼幹，8+9出去砍人，大哥得衝前面，小弟在後頭抽煙，等著上位就好了，這是什麼江湖規矩啊?

再上一層仍是管理問題，更是決策問題。請問台北市黨部中高層，上頭發了指令要「以罷制罷」，怎麼就沒半個人去研究清楚罷免連署相關程序與法令，還會發生連署領銜人居不足月的鳥事呢?你們會去找張斯綱拿名冊，就不會請他來指導一下罷免連署流程及注意事項，起碼他有經驗啊?主委是民政局長出身，打個電話請以前選委會同事來指導一下，也不會出這一連串錯誤啊?起碼比那個不懂裝懂的小屁孩來指揮要好得多吧?而且，以往國民黨裡再怎麼鬥?誰看誰再怎麼不爽?也多少還懂得「大局為重」，凡事有個邊界，不至於胡搞瞎搞，搞到整個黨部團滅?黃呂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又是誰縱容使其至此?

事已至此，朱主席道歉下台都不足以挽救全黨於水火之中，就算跳樓切腹也沒用了，歪脖子樹一時也不太好找。這是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的系統性徹底崩壞，從中央到地方的多重器官衰竭，而食腐動物黃主席正嘴角帶著微笑在看你們。請問，如此腐朽的政黨組織，不讓它徹底倒一倒，對得起國父嗎?現在是國民黨最壞的時刻，大樹爛透了倒下，起碼還能拿來種牛樟芝，現在卻是爛根不倒，無葉不死，新生力量被老藤老幹壓得無法出頭，還要等到大罷免完再來選黨主席嗎?到那時，怕是為時已晚，如果各家立委都只能靠自己力量保住席位，那還要你這個黨主席幹嘛?諸侯會盟，縣市長變成春秋五霸，那個朱天子不被掛在恥辱柱上晒成肉乾，就已經算文明的了。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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