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雲朵（組詩）／袁帥

袁帥

1.綠 葉
從光禿禿的枝條上冒出來
點點滴滴，微不足道，但它們爭分
奪秒地睜眼看世界

春風是信使，把一個信念，傳到山尖
傳到河尾，傳到院落，安慰著
看世界的聲聲歎息

漸漸地，大勢所趨，世界的主色調
越來越濃重，甚至，壓住了
七十二變的浮華

2.長江是個行者
一出發，就收不住腳
朝著一個遙遠的夢境不停地走去
走過太陽，走過月亮
翻卷起高高的浪潮揮手告別
走過群山，走過平原
順勢而為，走出一個雄渾而優美的草書字
銘刻於腳下的大地

長江是個堅毅的行者
它時急時緩，蕩滌污穢，滋養乾渴
召喚舟船與美人魚昂首騰飛
它交出沿途風物的倒影輕盈
把浩渺蒼穹，也翻個底朝天
——昭示中國人放眼真相
更應看到虛幻

3.別樣雲朵
雲朵是天空的臉
有時取下來，有時掛上去
當它透光發亮的時候，那張臉叫佛臉
背後是高深莫測的藍
當它烏黑發暗的時候，那張臉叫鬼臉
背後是坍塌倒伏的灰
別樣雲朵，天空面前的日子
次第盛開與凋謝

4.一棵塔柏樹
它背著一座樓宇
像一個人負重，保持著前趨的姿勢
它在引頸長鳴，天空聽得見
它伸出長長的手臂，揮舞風雨，揮舞陽光
連一棵樹都深深地知道
身處困境，自己的出路在何方
它並不甩掉人世給它的包袱
它飲下積年累月的汗水，長成一個大力士
而我吃驚：它的陰暗面像廢墟
它的陽光面，雄姿如飛
描繪出一幅壯景

5.星 空
四月的枇杷，像繁星一樣
掛在自己碧綠的天空
它們仿佛在相望一笑，互遞心思
凸顯各自預謀已久的亮度

一棵樹擁有突如其來的星空
背後是何等的沉默中的孕育，甚至煎熬

我沒有站在樹下為沉默者高歌一曲
害怕打擾它們的慣性
我框取一角，為它們拍下風采一縷
在人間風傳下去

6.一幅畫
大地是一張畫紙
多少年來，很多人在上面畫樓宇
一筆一筆向上塗抹，蘸取了自身的骨髓
就小孩一樣日漸長高
翹首雨中，好奇地叩問天穹
另有很多人在上面畫道路
鋪墊大塊的色彩，潑灑了自身的血汗
就藤蔓一樣日漸長長
車輛像結出的瓜果，迎風擺動
樓宇和道路是這幅畫的主角
是掀起的巨浪。流雲和飛鳥，來來往往
領略了多少年，聽到的是
畫工澎湃的心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