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樹／蔡曉舟

蔡曉舟

一棵形態婉約的合歡樹，在給你些許清涼的同時，還能為你帶來夢幻一般的享受。其姿嫣然、其葉含情，其花嫵媚，足以使人遐想。

在眾多的花花世界裏，只有神秘的合歡花，隱藏了太多的秘密，有淒美的愛情故事，有寄託相思的祝願祝福，有潸然淚下的神話傳說。

相傳，虞舜南巡倉梧時失聯，其妃娥皇、女英遍尋湘江而未見。二妃終日慟哭，直至淚盡滴血而歿，死後與虞舜的魂魄合二為一，成為一棵風情耐看的合歡樹。

從此，脫離俗世的合歡樹，枝繁葉茂、深情纏綿，人們也開始以合歡花來代表忠貞不渝的愛情。

據說，習慣於夜幕下作羞花閉月狀的合歡，不僅象徵愛情，還能恬淡地詩性生話。每當暮色降臨，羽狀的複葉，片片相合，成為一行行情深意切的詩箋，並滿載星輝地讓夜風吟詠，直到次晨被陽光喚醒，才依依不捨地漸次分開。

“我家有庭樹。秋葉正離離。上舞雙棲烏，中秀合歡枝。勞思複勞望，相見不相知。何當共攀折，歌笑北堂垂”。這是唐代詩人盧照鄰，為自己鍾愛的合歡枝而寫的一首《望宅中樹有所思》。

當年這位盧詩人，一定在他的深宅大院，親栽過許多耐看的觀賞樹木。大概率除了渾身長刺，能鎮宅的蘇鐵。還有雨打焦葉時溢出鼓點之美的芭蕉，以及八月桂子飄香時吳江不惜下凡偷折的丹桂外，必有一棵風情別致、娉娉婷婷的合歡樹。不然，怎能寫出如此多情，如此不言相思而相思自有的曼妙詩句來。

盧府，庭院深深、黛瓦楓紅、小橋流水。

詩人在而立之年，因一次文友雅聚，邂逅了一位美麗女子，只因當時沒有電話、也沒有留下地址，從此害上了孤獨難耐的相思苦疾。從此，每逢暮色四合、林鳥歸巢之時，他就會安靜地依偎在宅橋前的合歡樹下，站成相思模樣。心中在不停默禱：美麗的人兒，若能和你共處一隅，即使化作一對雙飛雙棲的鳥兒，或成為一朵晝展夜合的合歡花都可以。讓我朝思暮想的人，如今你在那裏？何時才能續上這段夢幻奇緣。

和王勃、駱賓王齊名的盧詩人，想著想著，不禁憂從心來。正在傾聽他心思的合歡樹，感動得破例張開了枝葉，為他噗簌簌地落下了幾滴代表相思眼淚的露水。

在記憶的田疇中，家鄉的溝渠，也有開著粉紅色花骨朵的合歡樹，而緊偎它的，卻是一棵滿是藍色碎花，飄逸著幽香的苦楝樹。二樹，雨露均沾，相依為鄰，宛如伴侶。

有年深秋時分。我在北京前門大街的老舍茶館前，看見一棵神似合歡，也同屬豆科的國槐老樹。高高的樹冠，為茶館撐起了一把巨傘。一位身著淡青色長褂、肩上搭條粗布毛巾的跑堂，正在黑洞洞的門口等待什麼。等誰呢？等掩卷在《駱駝祥子》中那個被生活捉弄而墮落的祥子？等那個去了上海多時仍沒有丁點兒消息的“聖人”曹先生？還是等一個遠道而來，登門造訪的過客乙。

身材略瘦的店小二，進屋跑了一圈堂，又在門口裝模作樣地做了做樣子，便不知去那兒了。只剩這棵不拿工錢，滿身斑駁的槐樹，默默地佇立在門前，為茶館迎來一拔又一拔的客人。就連我這個身處茶館前，竟然不知舒慶春是誰的人，也被它迎上了樓上雅座。

腹有詩書氣自華。不管合歡，還是國槐，凡經過風中茗香的浸染、或側耳細聽過詩經楚辭的遺韻、或解讀過人間四季的隱喻，都能具有同類所沒有的書卷氣和儒雅氣質。合歡樹因人類愛情的堅貞不渝而感動，槐樹為沾染老舍文氣而自豪。它們以綠色生態為共性，承載了慰藉心靈的自然底色，並在歲月的風聲颯颯裏，勤奮吸納天地精華，撫琴鼓瑟，欣然為人類和諧搖旗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