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那點點甜／周桂芳

周桂芳

伏天，酷熱難熬，偏又遇上農村農忙“雙搶”，搶收搶種，汗如雨下，農村人把這夏天叫“苦夏”。

夏天萬物繁盛，瓜果飄香。雖是“苦夏”，大自然卻生出了很多甜品，讓苦夏生出點點甜。

最甜的，要數西瓜的甜。夏天農忙“雙搶”時，父親下班回家，總會在自行車後座的蛇皮袋裏裝兩個沙瓤的大西瓜，好好犒賞我們在家“雙搶”辛苦勞作之功。父親一回家，就把西瓜裝在水桶裏浸到幾米深的水井裏鎮著。晚飯後，我們一家人搬出竹床，在小院葡萄架下乘涼時，父親就把那鎮好的大西瓜打上來。父親拿著刀，輕輕地一挨瓜皮，只聽見哢嚓一聲脆響，西瓜就裂開來，紅紅的瓜瓤透出陣陣清涼來，甜蜜的氣息彌漫了整個院子。真正是“一刀下去，哢嚓有聲,涼氣四溢,連眼睛都是涼的。”我們一家人圍坐在葡萄架下，吃著清甜冰爽的西瓜，早把“雙搶”的勞累、夏天的暑熱忘得乾乾淨淨。紅紅的西瓜清甜可口，瓤沙沙的，清甜甜的、涼滋滋的，入口即化，如蜜糖入口入胃入心，真的是香甜爽口又解暑解乏。

番茄的甜，最是愜意。夏天，母親的菜園，繁盛蔥郁，蔬菜瓜果滿園。母親種的番茄，圓滾滾的，水多汁甜，一口咬下去，有沙沙甜甜的口感，特別適合糖拌。母親把番茄切成幾瓣，盛在白色搪瓷缸裏，撒上一把白砂糖，再翻抖幾下，就可以上桌開飯了。那時白糖還很金貴，是夏天難得的消暑品，平時是不能隨便吃的，母親用完就蓋緊藏起來，生怕我們偷嘴兒。平時餐桌上，清一色的菜豆、茄子、黃瓜，這白瓷缸盛放的涼拌番茄，不但賞心悅目還色香味俱全，我們連缸底那剩下的番茄甜汁兒都要喝得乾乾淨淨。

桃李杏的甜，是夏天甜蜜的小彩蛋。夏天，母親打電話來說，院子裏的李子全紅了，人老了牙怕酸了不敢吃，你早點回家來摘去吃啊。母親的話，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兒時的夏天。一到夏天，桃子李子杏子都接二連三地成熟了，青的，黃的，紅的，都藏匿在繁盛的枝葉間。那些低矮枝丫上顯眼的桃子、李子、杏子早已經被我盯上了，還來不及等它們蓄紅熟透，就被我吃到了肚子裏。只有那些高枝上樹杈間綠葉縫裏沒有被我發現的，才能像寶藏一樣，藏到最後，紅到熟透。那些果子被驕陽長期炙烤，曬熟了，長熟了，都紅透了，味道特別甜，入口即化。我在水田裏插完最後的秧，累得腰酸背痛，不自覺地又來到塘邊桃李樹下躲蔭納涼，習慣性地用眼睛四處打量，左看看，右瞧瞧，終於在密葉間意外發現了幾枚紅果子。我馬上跑回家，拿來鋤頭一一勾掛下來，迫不及待地撿起，隨手就在衣服上來回擦拭兩下，丟進嘴裏，一口咬下去，立即被甜蜜的味道融化了。

葡萄的甜，幸福甜蜜溢滿心扉。兒時，小院裏的葡萄在架子上搭起了綠色的帳篷。我從一片片綠油油的葉片間一粒粒綠豆大小的青色的籽兒，一直望到葡萄慢慢變大，長到像本地李子一般大小，顏色也從青綠色變成紫紅色、紫色、紫黑色，那真是夏天裏最漫長的等待啊！院前就是綠油油的稻田，青蛙在田野裏呱呱地歌唱，螢火蟲提著燈籠四處飛舞，滿天的繁星在深邃的天幕上一閃一閃。我們一家人晚飯後，就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邊乘涼邊吃葡萄。母親還給我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牛郎織女今晚要會面了，你們豎起耳朵在葡萄架下聽聽，沒准還能聽到他們說的悄悄話。”邊乘涼邊聽故事，邊吃葡萄，那真是愜意美事。那一顆顆葡萄圓潤如玉，甜蜜如糖，汁多肉厚，酸酸甜甜的，一口一個，直往喉嚨裏溜，那是夏天最甜蜜幸福的味道。

苦夏那點點甜，是苦中生甜。大自然在苦中生甜，就這是大自然蘊含的生命的哲理，苦中生甜，苦甜平衡，這是我們對美好甜蜜生活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