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鼠得志也猖狂／夏俊山

夏俊山

研究一下《西遊記》，筆者發現能打贏孫悟空的妖怪只有6個，九靈元聖長了九個獅子頭，戰鬥力應該是最強的，與孫悟空交手竟然不及黃風怪厲害。黃風怪本是一隻貂鼠，蒼蠅也是肉，貂鼠也是鼠，鼠類能勝獅子？這是什麼妖魔世界？

◆查一下黃風怪的檔案
《西遊記》第二十回，唐僧師徒三人別了烏巢禪師，繼續西行，不覺已來到黃風嶺地界。“師徒三人正行走間，忽然一陣旋風大作，看這風：‘巍巍蕩蕩颯飄飄，渺渺茫茫出碧霄。過嶺只聞千樹吼，入林但見萬竿搖。岸邊擺柳連根動，園內吹花帶葉飄。收網漁舟皆緊纜，落篷客艇盡拋錨。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擔難挑。仙果林間猴子散，奇花叢內鹿兒逃。崖前檜柏棵棵倒，澗下松篁葉葉凋。播土揚塵沙迸迸，翻江攪海浪濤濤。”

這簡直就是超級沙塵暴在狂飆。難怪唐僧頓時惶恐，八戒提出躲一躲再說，只有悟空無所畏懼，聞出風有腥氣，斷定這風不是虎風，是有些蹊蹺的怪風。

雲從龍，風從虎。悟空話音剛落，瞬間被打臉。“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隻斑斕猛虎。”超級沙塵暴一般的怪風就是因為虎來了，這只虎的威猛該有多恐怖！“慌得那三藏坐不穩雕鞍，翻跟頭頭跌下白馬。”實屬情理之中。接著，老虎引開八戒、悟空，“摳著胸膛，剝下皮來，苫蓋在那臥虎石上，脫真身，化一陣狂風，徑回路口” 一波金蟬脫殼的騷操作，直接把唐僧抓進山洞，邀功去了。

原來，這只老虎乃“黃風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鋒。今奉大王嚴命，在山巡邏，要拿幾個凡夫去做案酒。” 《三國演義》中有一段寫到討伐董卓，數員上將出戰，全被華雄斬了。等到關羽出戰，“提華雄之頭,擲於地上——其酒尚溫。” 華雄有多厲害，可以想像。等到關羽出戰，幾乎是秒殺華雄！同理，黃風怪尚未出戰，他手下的虎先鋒就勝了唐僧師徒，獨自抓走了唐僧。黃風怪有多厲害，你也可以想像！

這麼厲害的黃風怪，究竟有何來頭？鬥爭經驗告訴我們：查檔案，揭老底，使其人設崩塌，進而批倒批臭，剝奪其權力，這是被歷史證明過的取勝之道。對付黃風怪，不妨查一查檔案。

黃風怪的檔案如下：曾用名：黃風大聖，黃風大王。多年前，系靈山腳下得道的黃毛貂鼠精,因偷吃了琉璃盞內的清油, 怕被金剛捉拿問罪, 於是跑到黃風嶺占山為王。

靈山是佛祖所居聖地，黃風怪能在靈山修煉並至修煉得道，是靠拉關係，托佛門高管“活動”，謀得閒職後，獲得在職進修的機會，可以啥也不幹，薪水照拿。可是，黃風怪私欲膨脹，利用職務之便，偷吃了點燈的清油。受到佛門紀律處分後，他沒有認真反省，將功補過，反而擅自離崗，去下界自己創業。為嚴肅紀律，教育廣大佛門工作人員，已作除名處理。

黃風怪的檔案表明：他出身鼠類，卑微低賤。既不是官二代，又不是富二代，他能夠逆襲成功，進入靈山聖地，靠的是小聰明，鑽了制度的空子。他不知感恩，犯錯偷油，辜負了佛祖的培養。

◆為妖得有一技之長
現代科學的分類，貂鼠為食肉目、犬形亞目、鼬亞科、貂屬。古代分類有些不一樣。《西遊記》中，多處稱黃風怪“鼠精”，換句話說，黃風怪一隻比較特別的老鼠，大概是靠偷油吃成了精。“小老鼠，上燈檯，偷油吃，下不來。嘰裡咕嚕滾下來。”民間一直流傳老鼠偷油的故事。甚至有不少人認為，蝙蝠就是老鼠偷吃了油變的。有了翅膀這一技之長，貓就抓不到它了。

其實，你讀一讀《西遊記》就會明白：妖怪也不是好當的，儘管很多妖怪來自天庭，能在人間興風作浪，是因為有天庭的神仙做保護傘，有小錯，給你罩著；犯了大罪，讓你回到天庭，名為處罰，很可能只是休息一陣，換個職位。

黃風怪是能夠打敗孫悟空的頂級妖怪，沒有一技之長何以在黃風嶺立足？

黃風怪最厲害的特長是張口就吹。俗語：“吹牛皮不犯死罪，拍馬屁永遠吃香。”不過，黃風怪不是吹牛，而是吹氣成風。前文講到，虎先鋒抓了唐僧回洞。黃風怪見到“肉票”（水滸中的殺人黑店稱之為“行貨”），並沒有像廚師抓住雞立刻宰殺，去毛開膛。沒多久，悟空、八戒就尋到洞門口。虎先鋒請命出戰，黃風怪大喜，表示擒了悟空，就結拜為生死兄弟，一起享用唐僧肉。結果，虎先鋒不敵悟空，逃跑時被八戒攔住，一釘鈀築死。

生活就是這樣：機遇和風險並存。討好黃風怪，固然可以共用唐僧肉，但是，千萬被把領導的口頭承諾等同於檔。還有，沒那金剛鑽，別攬瓷器活。看看虎先鋒吧，沒吃上唐僧肉，還送了小命，教訓啊。

虎先鋒被殺，黃風怪大怒，再不親自出戰，臉上掛不住，於是跳出去，跟悟空鬥了三十多回合，悟空拔了一把毫毛，瞬間變作百十個悟空助力。黃風怪一看，回頭往巽地吹了一口氣，這口氣化作一陣黃風，刮了起來。

黃風怪大概不刷牙，平時吃人肉又多，那風的味兒就不要提了，單看這風的厲害，已經完勝虎先鋒出場時的旋風：“……碧天振動鬥牛宮，爭些刮倒森羅殿。五百羅漢鬧喧天，八大金剛齊嚷亂。文殊走了青毛獅，普賢白象難尋見……老君難顧煉丹爐，壽星收了龍鬚扇。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風吹斷裙腰釧。二郎迷失灌州城，哪吒難取匣中劍。天王不見手心塔，魯班吊了金頭鑽。雷音寶闕倒三層，趙州石橋崩兩斷。……這風吹倒普陀山，卷起觀音經一卷。白蓮花卸海邊飛，吹倒菩薩十二院。盤古至今曾見風，不似這風來不善。”（第二十一回）

虎先鋒刮的旋風，攪動的只是下界，黃風怪的吹的風，天地人三界一個都沒放過，揣摩文中字句，這回可不是偷油吃，這一次是連諸神的寶貝都卷走了。殺死一個不認識的人，是罪犯；殺一萬名不認識人，則是將軍！黃風怪不是小竊賊了，幹一票大的，卷走神仙的寶貝，那就是“黃風大聖”！

民諺：一招鮮，吃遍天。黃風怪憑這颳風的一技之長，吹得天上的日月星辰都發生變化，哪吒他爸手裡的寶塔都托不穩；吹得悟空眼不能睜淚一直流，更是小菜一碟。幸虧在南山坡下的莊院，遇到護法伽藍化身的老人，悟空點了三花九子膏，才保住了早年被八卦爐的煙熏出毛病的一雙“火眼”。

◆你是風兒誰是沙
黃風怪吹的是“三昧神風”，憑唐僧的三個徒弟對付不了。孫悟空也算有自知之明：必須借助外援。有一句歌詞：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如果黃風怪是風兒，誰是跟他“纏纏綿綿繞天涯”的“沙”呢？

孫悟空應該知道，沒有背景妖怪，能量都一般般，例如白骨精，沒有關係網，沒有硬後臺。全靠自我修煉，自學成才，出來作亂，主要就是賣慘騙人的那幾招，識破她三棒就打死了。越厲害的妖怪，往往關係網越複雜，後臺也越硬。黃風怪這麼厲害，背後定有神仙。

“三花九子膏”是神藥，悟空點了眼睛，效果奇好。拖下去，師父會成為黃風怪的盤中餐，他要趕快去救師父。於是，悟空化作蚊子飛入妖怪洞中，見了唐僧，又聽到老妖說“怕他怎的，怕那甚麼神兵！若還定得我的風勢，只除了靈吉菩薩來。”

老妖黃風怪禍從口出，原來跟他關係密切的果然是神仙靈吉菩薩。妖怪與神仙的關係，雖然也有纏纏綿綿，彼此難分的，不過，正常規律是：妖怪在前，神仙隱在背後。靈吉菩薩就是深度隱身的神仙，他的住所相當隱密，太白金星李長庚化身“卻似壽星出洞”的老公公，專門送來一張簡帖，寫有四句話：“上複齊天大聖聽，老人乃是李長庚。須彌山有飛龍杖，靈吉當年受佛兵。”按照太白金星所指，孫悟空找到小須彌山，見到了靈吉菩薩。

靈吉菩薩住得隱蔽，大概是心裡有鬼，為了避嫌。孫悟空找上門，他不好推脫，只好出面。不要以為成了菩薩，且能降服黃風怪，其本領要比悟空高N倍，真相卻讓人大跌眼鏡：靈吉菩薩是獨佔了飛龍寶杖，又通過什麼內部管道，掌握幾句咒語，才顯得了不起，讓孫悟空也低頭求他的。

《西遊記》原文：“那怪吊回頭，望巽地上才待要張口呼風，只見那半空裡，靈吉菩薩將飛龍寶杖丟將下來，不知念了些甚麼咒語，卻是一條八爪金龍，撥喇的輪開兩爪，一把抓住妖精，提著頭，兩三捽，捽在山石崖邊，現了本相，卻是一個黃毛貂鼠。”（第二十一回）貂鼠成精，占了黃風嶺，憑藉一技之長，曾經那麼倡狂，現在沒有刀光劍影，更不見血肉橫飛，只見天上掉落一件東西，一位穿袈裟在高處嘰裡咕嚕幾句，黃風怪就現了原形。

這一結局，讓人遐想：本領再大，也要低調，不能炫耀，更不能倡狂。否則，你再厲害，關注你的眼睛多了，也有被收服的一天。

黃風怪現了原形，悟空趕上來，舉棒就打，“菩薩攔住道：‘大聖，莫傷他命，我還要帶他去見如來。’……如來照見了他，不該死罪，故著我轄押，但他傷生造孽，拿上靈山；今又衝撞大聖，陷害唐僧，我拿他去見如來，明正其罪，才算這場功績哩。’”（第二十一回） 靈吉菩薩這段話很耐人尋味：原來，如來知道黃風怪作孽黃風嶺，靈吉菩薩是照如來法令辦事，在此抓了黃風怪，要帶走交差。

得勢貓兒凶過虎，落毛鳳凰不如雞。黃風怪本是一隻貂鼠，但是，貂鼠得志也猖狂，他被押送給佛祖如來，接下來的命運將如何呢？會不會獲得寬大處理？但願神仙妖精不會“你是哈密我是瓜，快樂幸福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