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倌刀兒”中的年喜／黎強

黎強

從臘月開始，挑著“糖倌刀兒”的擔子就在老城多起來了。從大西門三倒拐到七賢街東門口，都可以看見擺在街角巷隅的“糖倌刀兒”，老城牆邊邊、魁星樓壩壩、百貨巷口口，隨處可聽得到“糖倌刀兒”的吆喝聲，把娃兒們的魂一下子勾過去似的。娃兒們一窩蜂圍著攤子，扭到媽老漢要吃。臘月頭，正月尾，大人對娃兒門是放任的，也不吝嗇，掏出五分一毛，給娃兒賣個開心高興。

在家鄉的語境裏，把民間手工藝糖畫稱為“糖倌刀兒”，兒化的尾音拖著，很好聽，像沾了糖味一樣香甜著。糖畫就是以糖做成的畫，亦糖亦畫，可觀可食，是娃兒們過春節時最心心念念的年喜。

年三十吃過年夜飯，娃兒們的荷包裏就有了三角五角的壓歲錢，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捂住荷包，跑去煙花攤子買來沖天炮、轉子練、禮花棍、甩炮子，在壩子裏、巷子裏、家門口放著。大人們還在老桌子上劃拳行令，吹著老龍門陣，讓娃兒們耍個痛快。

嘴饞的娃兒一溜煙又跑到“糖倌刀兒”攤子前，自己卻並不急於買，而是看著想著，慫恿小夥伴掏錢先買。為啥？“糖倌刀兒”有個轉盤，標著龍、鳳、獅子、老虎等“大樣”或飛鳥、魚蟲、花朵、水果等“小樣”的圖案，買的人要先旋轉上面的木制轉針，轉針停在哪個圖案，糖畫師傅才照著做。小小年紀的娃兒們也想轉到龍呀虎呀這些大的糖畫，顯擺顯擺一下自己不錯的手氣。讓小夥伴先轉先買，就是在觀察旋轉轉針時用力的大小。

糖畫師傅栓著一匹沾滿糖稀的圍腰，把轉針轉得呼啦啦的，每一次都停在“大樣”上，招徠吸引著娃兒們。看著糖畫師傅次次都停在最討彩的地方，娃兒們按捺不住了，遞過錢，小手把轉針一旋，卻停在一只蝴蝶上，小嘴兒噘得老高，一臉的不滿意。娃兒們哪里知道，糖畫師傅天天與轉針打交道，熟能生巧，不停在雞公獅子的圖案才怪呢？

娃兒們選中了糖畫，就是師傅表演製作的過程了。只見師傅手拿一勺一鏟，在已經熬好的糖皿中舀出滾燙的糖稀，在一塊鐵板上或大理石石板上，飛快地來回抖動著畫著。不消一會兒，畫出魚蟲花鳥等，透亮透亮的。再用小鏟刀將糖畫鏟起，粘上竹簽，遞在早已經等不急的娃兒手上，順口還給毛糙糙打個招呼：“小心拿好喲，掉在地上就甩得稀巴爛哈”。娃兒伸出小舌頭，做個鬼臉，算是回應“糖倌刀兒”師傅，歡天喜地跑開了。

不一會兒，一個戴著小瓜皮帽的小夥伴哭兮兮拱到“糖倌刀兒”師傅跟前，臉蛋上還掛著淚花花。不消說，肯定是娃兒的“糖倌刀兒”掉地上了。師傅嘿嘿兩聲，忙不迭抹去娃兒臉上的淚滴，說：“莫哭，莫哭，新年頭上，哭起來不好看哈”。邊說邊在畫盤上勾畫出一條大鯉魚，遞給還在戚戚的娃兒，用食指在娃兒鼻樑上輕輕一刮，佯裝嚴肅說到：“拿穩哈，再落了就哦豁了喲”。娃兒接過大鯉魚，破涕為笑，轉身就竄進燈火裏追趕小夥伴們去了。

玩得差不多了，娃兒們三三兩兩回到老巷子老院子老房子，手裏還拿著半條龍或整只虎的娃兒，並沒有獨自回家。站在院子門口或巷子進口，把半條龍整只虎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掰一些下來，分給眼碌碌盯著“糖倌刀兒”的發小夥伴。一群娃兒喜滋滋地用小嘴兒抿著，把屬於孩子們的年喜吃得蜜甜蜜甜的。不遠處的大人見娃兒把“糖倌刀兒”給夥伴們分食，一點不生氣，反而給懂事的娃兒豎起了大拇指。

或許在晚上香甜的夢裏，這群巷陌娃兒，就成為了一下子長大的“糖倌刀兒”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