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台文版問世 譯者：證明台語也能讀經典文學

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的名著「1984」出版約75年，近日迎來首部台文版。譯者周盈成說，這是推動「台語正常化」的嘗試，讓台語母語者不必透過中文譯本，也能接觸世界經典文學。

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1984」是一部融合深刻政治哲學的小說，描寫極權政府如何全面操控社會，被視為反烏托邦文學的代表作之一。其中，象徵監視無所不在的標語「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老大哥正在看著你）為民眾耳熟能詳。

在台文版中，這句話被譯作「大兄哥咧共你看」。

周盈成近日接受中央社專訪時表示，這次嘗試「證明了將外文作品翻譯成台語是可行的」，也讓台語母語者閱讀世界經典文學時，有更貼近自身的選擇，不必局限於中文版。

「我們只是被奪去了認識這件事實的機會而已」，他表示。

外派海外時深感台語不夠好開始系統性學台語

現年55歲的周盈成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求學時主要使用中文，僅能透過日常與親人、朋友的對話，掌握有限的台語詞彙，無法以台語流利表達。促使他開始系統性學習台語的契機，源自於在日內瓦擔任駐外記者的經驗。

他說：「當時在國外講中文，常常被當作中國人，於是我開始思考自己跟台灣的連結是什麼，得出的結論是台語。但我台語不夠好，有時我們想講悄悄話，（講中文）怕別人聽懂，就會切換成台語，但又沒辦法完整地說」。

2010年結束外派工作回台後，周盈成開始認真學台語，曾於公視「世界台Se-kai Tai」擔任專欄作家兩年多，以台語介紹世界新聞給社會大眾。

現從事貿易的周盈成，對轉換不同語言文字的工作十分熟稔。除擔任特派記者，他曾在英文媒體報導台灣大小事，擔任過「國家地理雜誌」中文版主編，並曾出版兩本英譯中及一本法譯中的書籍。「1984」台文版是他的第一部台語譯本。

不斷找方法嘗試 突破台語書寫極限

儘管翻譯經驗豐富，周盈成卻笑說，自己對翻譯其實不是特別感興趣。會想把「1984」翻譯為台語，完全是為了推動「台語正常化」，而非語言學習，因此不若坊間的多數台語書籍，這本譯本並未放入任何註腳。

他自2020年起陸續利用閒暇翻譯，去年中完成最終譯文近380頁、約16萬字的譯本。4月3日上架後，已迅速攀升至博客來文學小說新書榜前10名。

周盈成表示，「這可能是最長的一本台語譯本。在這條路上，我能參考的例子相當少，所以過程中就是自己不斷找方法嘗試、解決問題。」

他說，台文書寫圈的主流作法是混用漢字與羅馬字，不懂台語的讀者也能透過漢字理解大致內容。目前國內已制定出一套統一的台語書寫系統，這成為他主要參考的依據之一。

儘管如此，台語仍以口語使用為主，可供書寫的台文詞彙仍然偏少，相較中文更難有一套標準作法。周盈成表示，為使譯文忠於原文，他除了參考語料庫外，也會創造新的表達方式，並在翻譯策略上採取較大的彈性。

他舉例指出，在台文版中，「咖啡」有時以漢字呈現，有時則刻意選用羅馬字「ka-pi」，目的是讓讀者了解，這兩種方式同樣成立；面對有兩種讀音的台語字詞，他則會根據不同情境（如：是否強調該字發音）來判斷漢字的使用與否。

1984示警民主極權一線之隔 台語也能詮釋

周盈成大學主修政治系，後來赴英國愛丁堡大學（University of Edinburgh）取得犯罪學與刑事司法碩士。這樣的背景讓他初次閱讀「1984」時，對極權政府透過思想警察（Thought Police）「由上而下」控制人民的描述印象深刻。

2017年，「1984」在美國突然熱銷，登上亞馬遜（Amazon）暢銷書榜首。許多人認為這與川普（Donald Trump）當選總統有關，反映出民眾對政府權力及真相操控的關注。

周盈成說，川普當時剛就任，白宮發言人稱參與川普就職典禮的人數創下歷史紀錄。儘管這番言論明顯有違事實，時任川普顧問康威（Kellyanne Conway）被媒體問及此事時說，該發言人「給出了另一種事實」（gave alternative facts）。

康威的「另類事實」說法，隨即被歐威爾的讀者聯想到「1984」中的情節，認為這與極權政府利用其創造的「新語」（Newspeak）限制民眾思考、利用「雙重思想」（doublethink）操控民眾認知的方式極為相似。

周盈成表示，民主社會中的各方都很喜歡引用歐威爾來評論時政，往往發生誤用濫用。要注意，1984講的是極權國家的情況。

周盈成表示，提到「1984」，大家往往想到監視，但那僅是極權統治的一部分。事實上，這本小說對極權政府如何控制思想與竄改事實的描繪更為可怕。

「就像歐威爾在書中所說的，『自由是能夠說2加2等於4的自由』。言論自由並不表示什麼都可以亂說，它的前提是必須根據事實。」在小說中，「2加2等於4」象徵堅守真理的精神，拒絕接受極權政府將其扭曲為「2加2等於5」的「事實」。

周盈成說，雖然「1984」並不是正面書寫民主的小說，但提醒讀者警惕，「若不小心，民主將有可能走向極權」。

他說，台灣作為一個民主國家，若有陷入「1984」情境的風險，「就是被中國滲透、控制、併吞」。中共利用紅衛兵等群眾運動雙管齊下控制社會的手段，更甚於小說中極權政府「由上而下」的方式。

從2010開始致力學習台語至今，周盈成推廣「台語正常化」已超過10餘年。在這期間，「1984」作為文學經典已有至少近10版新的中譯本問世。

如今台文版問世，已證明台語的表達能力與深度。周盈成說，他期待有更多人投入相關工作，進一步呈現台語的豐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