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親理髮／劉光軍

劉光軍

父親五十多歲開始就沒有再留頭，總是頭髮長長了，就讓我給他用推子推成光頭。那時候買不起電推子，家裏只有一把手動的。就算是這樣也感覺方便了不少。在這之前，父親是用剃頭刀剃頭的。我家的鄰居是個老光棍，會木匠，也會剃頭。不過都不是為了養家糊口。而是一種愛好。受他的影響，父親後來也學會了木匠手藝，家裏的軟床子、椅子和小板凳之類的，都是他自己做的。他通過購買和自己動手制做了各種各樣的木工用具，大到“劈鋸”，小到做“牙子”的小鋼條鋸，都是他自己組裝的。另外還有像鑿子、做各種不同樣式所需要的“推刨”，就連崩線用的“墨鬥”也是他用竹筒、竹片做成的。不僅小巧實用，還很美觀，特別精緻。就連木匠鄰居看了都直誇他心靈手巧，很有創意。他們兩個很對脾氣，經常探討木工技巧。還有就是，兩個人都會使用剃頭刀剃頭刮鬍子。每過一段時間，父親頭髮長了，就帶著剃頭刀去他家找他。先燒上一壺熱水，找上一塊事先預備好了的舊門簾圍在身上，防止碎頭髮落在身上。洗過頭後，趁著頭髮變軟，這樣既好剃，不傷頭皮，還省剃刀。就這樣，你給我剃好後，我又給你剃。不僅乾淨，還省下了找人剃頭的剃頭錢。

後來，那個鄰居去世了，父親就讓我試試，我不會用剃刀，總是少不了在他頭皮上留下幾處傷口。看到自己的失誤，總是問父親疼不疼，父親怕我受影響，總是輕描淡寫地說，不疼。

後來有一天，父親從外面回來，高興的舉著一個精美的方紙盒子。我一開始以為是父親買給我的什麼好吃的東西，等我搶到手裏，才發現在紙盒子上面印著一副理髮推子的圖案。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就覺得眼前一亮。一把亮晶晶鋼推子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我拿起來，嘗試著用手捏了幾下，推子就發出了“咯噔，咯噔”的聲音，很好聽。我讓父親坐下來，就想馬上嘗試一下。父親笑著說：“不急不急，”就見他走進里間屋，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有著長長的、尖尖壺嘴兒的藍色小鐵壺，小壺裏裝的是縫紉機用的機油。只見父親一手拿著推子，一手卡著小油壺，輕輕捏了一下，就有幾滴油滴在了推子的鐵齒上。接著父親就把推子捏了幾下，感覺這時推子發出的聲音更清脆、更輕快了。這時候，父親才把它遞到我的手裏，我學著那些專業理髮師傅的樣子，從下到上，從前到後，認認真真地推了起來。不大一會兒，父親的頭上就看不到長頭髮了。頭髮短是短了，但看上去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留下的髮根，還是能看出有長有短，參差不齊，而不是像那些專業的理髮師傅推的那樣齊整。我和父親說了，父親說，很正常。你可以再用推子貼著頭皮再推一遍。我照著父親的話做了，效果果然好了很多。

自此為始，這一推就是二十多年，直到一九九五年的初夏，父親去世了。妻子就用那把推子給孩子推頭又用了幾年，再後來由於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結果摔斷了一根“牙齒”，再加上用得太久了，“牙齒”也沒有以前那麼鋒利了，鈍鈍的，老夾頭髮，慢慢地也就不用了。直到有一年我們家翻建房屋，收拾東西的時候，這把父親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也在匆忙之間不知道弄在哪里了，反正是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看到它了。

現在，我也上了年紀，不再講究什麼髮型不髮型，短了就行。和當年的父親一樣，我也開始喜歡上了推光頭。光頭很利亮，理一次一個多月不用管它，這正合了我那“落頭”的懶惰心理。再加上我有些嫌棄理髮店，就算是當年年輕的時候，也總是能少理一次，絕不多理一回，實在是感覺太長的時候才會極不情願的走進理髮店。現在好了，推光頭老妻就可以勝任，再加上又購買了一個電動推子，在家理髮不僅方便，還很舒心。這也許就是太多的老年人喜歡剃光頭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