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逛解放碑/付令

進城,逛解放碑/付令

付令

軌道交通二號線較場口站的扶梯緩緩抬升,鏡面玻璃幕牆將晨光折射成無數金色碎片,在瞳孔裏翩然起舞。這座兩江四岸三槽的山水都市,早已舒展成1763平方千米的巨型畫軸,可在我心裏,“進城”永遠指向那個經緯交匯的原點——解放碑,那是神州母親系在8.24萬平方千米巴渝大地上的第一粒盤扣。

對於三線工廠子弟的我,曾經的進城像一場莊重的儀式。父親會用小毛刷蘸著鞋油,把我那雙小皮鞋擦得鋥亮。老舊的客車在薄霧中行駛在長江二路、中山一路上,直至解放碑的浮雕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曾經,祖父牽著幼年的我,乘坐索道纜車飛渡長江。走過臨江門城門洞,在他熟悉的場景添置家什。但我總覺得,市區的人們活得有鹽有味,而我就像一把清湯掛麵。霧氣裏日頭倒像一個煎好的雞蛋,灑下鵝黃。八一路好吃街的泡椒炒肉在烈火鐵鍋裏舞蹈;巷弄深處飄來的牛油火鍋香,幹精火旺的光膀大叔劃拳行酒。二姑婆家的吊腳樓盤旋在望龍門碼頭上方,把弄那只玩具飛船我總得輕手輕腳,免得引來鄰居投訴。乘纜車下江的時光總是慢得令人心焦,江水濁浪卷著上游漂來的蘋果,在躉船邊起起落落,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曾經,進城的購物清單浸著生活的原漿。母親在群林市場穿梭,“人道美”商店買醬油;父親則去新華路電子城買電子元件,那是他少年時期就有的愛好;三八商店旋轉扶梯的金屬冷光裏,我恍惚看見了通往未來的時光隧道。在解放碑,我這個土鬼,第一次坐扶梯,組裝第一臺相容機,找到顯影粉和定影粉,購置第一把木吉他……多少美好的記憶。

解放碑的鐘一直在擺。裏面有時間的秘密:1954年川渝合併,青年祖父和幼年父親。1983年計畫單列,年青的父親與幼小的我。1997年升格歸位,曾經年青的我。忠勇的巴蔓子將軍化身大金鷹在雲端俯瞰,劉鄧大軍入城的腳步聲與單軌穿樓的轟鳴在此交響。解放碑的每個棱角都鐫刻著城市的基因密碼——羅斯福的信與朝天門碼頭力夫的汗珠,愈炸愈強的堅韌與九宮格裏沸騰的江湖氣。

夜幕降臨,解放碑化作光的漩渦。洪崖滴翠綻放著紅蓮,WFC玻璃幕牆流淌著銀河,但十字金街永遠有白髮老者端著老蔭茶擺龍門陣。新世紀百貨的櫥窗與街邊涼麵擔子和諧共生,漢服少女和西裝革履的金融客在碑下共用同一片月光。當羅漢寺的飛簷還停泊著明代的星輝,國泰藝術中心的紅鋼樑卻像七月的流火,當十八梯和鳳凰臺的青石映出吊腳樓的倒影,兩江四岸的燈火早已如星毯鋪展。古老與摩登的混搭配方,仍是熟悉的味道。解放碑從來不是凝固的座標,而是永動的年輪。

今天,物質已極大豐富,線上線下何須進城。但我還來解放碑。不只是為重溫酸辣的顫慄,更為觸摸這座國家中心城市的心跳——在紅岩鑄就的脊樑裏,在麻辣浸潤的煙火中,在永遠向上生長的天際線上。解放碑,永遠是魂牽夢繞的原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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