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人生(全新擴大增訂版)40場思考中醫、探索生命的對話,一個老中醫的問醫、習醫、行醫之路

中醫人生(全新擴大增訂版)40場思考中醫、探索生命的對話,一個老中醫的問醫、習醫、行醫之路

中醫人生(全新擴大增訂版)40場思考中醫、探索生命的對話,一個老中醫的問醫、習醫、行醫之路
作者:婁紹昆/婁莘杉(整理)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出版日期:2021-09-08 00:00:00

<內容簡介>

豆瓣讀書9.1分,當當網五顆星好評
一位老中醫的傳奇習醫之路,文革磨難下卻能熟讀經典、巧遇高人,
十年磨練悟得《傷寒論》精髓,展示了經方醫學的理、法、方、藥及臨床魅力。
成為當代仲景書院國醫導師,及受歐洲景仰的中國經方專家。
新增近六萬字,全書共六十多萬字,娓娓道出中醫治病養生的岐黃之道。

「婁先生對經方醫學中六經、方證、體質等重要學術範疇的獨特視角和觀點,對《傷寒論》以及日本漢方的深刻認識,以及對張丰等師友學術觀點的闡釋發揮,都是本書的亮點。」
──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江蘇省名中醫 黃煌

「這裡記載的不僅僅是《傷寒論》的學習體會,更是與命運不屈抗爭的心路歷程,不僅僅是中國醫學的學術著作,更譜出大愛者的樂章、思索者的心曲。」
──中國國家級名中醫 劉時覺

「他通過四十多年與經方結下的深切情緣,揭示了一個中醫臨床家成長的必由之路,指出了當今中醫教育改革的一個突破方向。」
──湖南中醫藥大學教授 彭堅

「本書將傷寒與內經、經方與時方、經方醫學與醫經醫學、傷寒與雜病、傷寒與溫病等歷代公案進行了理性的梳理,將傳統經方的源流、思維、本質、特點等基本概念與現代經方的六經、方證、體質、腹診等重大學術命題以及太陽表證、少陰病、少陽病、陽明病、合併病、方證藥證、合方先後等經方臨床關鍵進行了不厭其煩、細緻詳盡的剖析論證,其精準度為當前相關著作所罕見。」
──南京黃煌經方醫學研究中心學術部主任 李小榮

將醫案、醫論和醫話融為一體、別開生面的中醫學術紀實著作
溫州知名中醫也是當代重要的經方臨床家婁紹昆,以紀實文學為體裁,自述從文革時期對學習中醫的追求,及這四十多年與經方結下的深切情緣,豐富多彩而又艱難曲折的中醫人生,娓娓道來,同時給初學者提供一個尋求《傷寒論》入門之路的階梯。

日常中讀書、教學、尋師、交友、醫病的過程,在他的筆下化為一個個鮮活精彩的故事,無論是精研六經的中醫仲萬春、極富哲思的民間醫師阿驊表兄、隱匿市井的經方家張丰、針灸奇才何黃淼、熱心西醫陳興華、精通中草藥的藥師甘慈堯、久病悟方證的汪阿姨……,每位性情各異的人物,接踵而來,走進作者的醫學生涯。

透過與這些奇醫、高人、專家們的交流,把諸多中醫理論及一百多個典型病案的診治經過,以生動的對話、通俗的文字表達出來,提供故事式的深閱讀,並將《傷寒論》深奧的經義,化繁為簡、結合臨床,讓讀者也能理解中醫治病與養生之道。

★專家推薦:

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江蘇省名中醫/黃煌
中國國家級名中醫/劉時覺
湖南中醫藥大學教授/彭堅
台北市中醫師公會名譽理事長/陳旺全
中國醫藥大學醫學博士、朝暉中醫診所院長/陳仲豪
新北市中醫師公會名譽理事長/莊振國
中醫藥品質醫學會理事長/張景堯
?安中醫診所院長/陳志豪
【專業推薦】

★讀者推薦:

【讀者好評推薦──節選】
1. 比《問中醫幾度秋涼》而言,更具有專業性,比《思考中醫》更具有實踐性和客觀性,是本醫理與文理結合的很好的書。
2. 如果說讀了劉力紅先生的《思考中醫》喚起了我對經方醫學學習的熱情,那麼婁先生的這篇美文則更加堅定了我認真學習並運用經方醫學的信念。
3. 婁老師的文筆很像偵探推理故事,一層一層地解開謎團,言簡意賅,非常引人入勝,像身臨其境一樣的感受到張先生的指導,謝謝婁老師!!
4. 書寫的很精彩。不僅展現了經方的魅力還是一本很好的人生勵志書。作者從一個回鄉的無業青年,在前途茫茫中通過自學中醫經方的道路終於成為了中國名中醫。有一點捨不得看完的感覺,會反覆看幾遍,慢慢品味。
5. 最初是在經方論壇上看到書中的一些片段,被其中的內容深深吸引了。一知道亞馬遜(網路書店)上有售就急不及待的買了。書還沒讀完。感覺這確實是一本好書,值得細心品味的好書。關於針灸和經方的實用的知識通過一個個故事娓娓道來,讓我這個初學中醫的人受益匪淺。在書中還可以感受到在那個年代下,那種條件下人性的光輝,給人以感到和鞭策。讓人不自覺的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感謝婁先生!
6. 婁老師的《中醫人生》已經在手,讀了幾天,讀的時候有暢快淋漓的,有艱澀難懂的,但有好些內容深有共鳴,或是啟迪,或是需要更深咀嚼。
7. 似自傳,卻不像自傳;似小說,卻不是小說;隱藏醫案數百則,卻無醫案之名。真乃奇書一本!

★目錄:

《傷寒論》是疾病總論(代自序)
【推薦序】啟發人們思考中醫 ◎黃煌
【推薦序】對中醫、生命的大愛之作 ◎劉時覺
【推薦序】漫漫從醫路,切切經方情 ◎彭堅
引子

第一部 走近中醫
一、山外青山樓外樓
二、春風引路入岐黃
三、針灸入門「一夜通」
四、子午流注現代篇
五、慎之「不慎」走麥城
六、倉皇路上讀書多
七、流浪他鄉品甲乙
八、金針度人從君看
九、天涯無處無經方
十、風雨建屋二三事

第二部 走進「傷寒論」
十一、走進半部傷寒論
十二、讀君方恨識君遲
十三、抬石壘壩一郎中
十四、南陽問路叩仲門
十五、經方年輪第一圈
十六、於無聲處聽淵雷
十七、亦教亦醫狀元橋
十八、如魚飲水知冷暖
十九、命兮運兮識張豐
二十、太陽表證第一課
二十一、古代經方譜新章
二十二、青燈古卷夜思長
二十三、眼前道路未來夢
二十四、腹診窺知疾淺深
二十五、他山有石能攻玉
二十六、東瀛漢方重千金
二十七、胸中經緯囊中術
二十八、父子臨床爭是非
二十九、師友學長殷勤問
三十、是非成敗一念間
三十一、軒窗夜話話半夏
三十二、試尋本草細商量
三十三、周行獨力議定向

第三部 走上從醫之路
三十四、臨証細向病家問
三十五、不事虛張排腎石
三十六、為有臨床活水來
三十七、十年一劍為療效
三十八、中醫招賢進試場
三十九、因勢利導抓主症
四十、青藤小屋入夢來

【跋】一窺中醫的博大精深 ◎尤其敏
附錄一:溫州婁氏父女的「經方奇緣」
附錄二:跨國「經方奇緣」
主要方證索引

<作者簡介>

婁紹昆
浙江溫州人,南京中醫藥大學國際經方學院客座教授,仲景書院仲景國醫導師,德國中醫教育學院客座教授,歐洲經方中醫學會專家顧問,溫州市健促會第一屆特色傳統醫藥產業委員會顧問,《經方》雜誌學術顧問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是中國當代著名的經方臨床家,在國內經方流派中影響力較大。多年來致力於仲景學說、日本漢方和傷寒派腹診的臨床研究,擅長運用《傷寒論》方證辨證與針灸等外治法結合治療各種疑難雜症。
撰寫中醫暢銷書《中醫人生》、《婁紹昆經方醫案醫話》、《婁紹昆講經方》、《婁紹昆一方一針解傷寒》。在第五屆全國悅讀中醫活動中,《中醫人生》被評為最受歡迎的十大中醫藥好書之一,並且名列榜首。
在靈蘭中醫網路平臺開設有「一方一針解《傷寒》」和《65條學完一本傷寒論》等精品中醫音訊線上課程,線上學員分別達4200人和3300人,深受廣大中醫朋友和中醫愛好者的喜愛。

文字整理者:婁莘杉
浙江溫州人,執業中醫師,溫州市中醫藥學會經典與經方專業委員會委員。原溫州大學國際學院英語教師、辦公室副主任。2008年辭職,師承父親婁紹昆,擅長運用《傷寒論》方證辨證與針灸、按摩等外治法結合治療各種疑難雜症。
2012年整理出版中醫暢銷書《中醫人生》。2019年編著《婁紹昆經方醫案醫話》和《婁紹昆講經方》,2021年編著《婁紹昆一方一針解傷寒》等婁紹昆經方系列叢書。

★內文試閱:

‧推薦序

【推薦序】對中醫、生命的大愛之作
我與紹昆兄是從艱難困苦中攜手過來的老友,把我們的手牽在一起的是岐黃之道、仲景之學。
時至今日仍記得牢牢,那是六十年代最後的日子,何黃淼先生那間低矮的小閣樓上,一個消瘦清臞的形象,鬍子拉碴的樣子,似乎至今未變。何先生介紹,紹昆兄高中畢業便隨父下放永強農村,攻讀中醫有年,尤於《傷寒論》有心得,目前正在閩北山區打拼。當時我已上山下鄉五、六年,深知繁重的勞作可以耗盡人的全部精力,絕無「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輕鬆,更沒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閒適,耕讀世家只是古人的遐思逸想罷了。但是,我們不能沉淪,不能隨波逐流,顧不得上頭朝令夕改的政策,不理睬讀書無用的喧囂,繁重的勞作之餘我們不能不讀書,這是我們唯一能夠自我支配的路徑,寄希望於明日的出路。看那瘦弱的樣子,我可以想見他生活的艱辛、學習的不易。然而,大約初次見面的緣故,我們並沒有多少話說,沒有多少交流。
時機出現在一九七○年春,我經人介紹到本公社一個山區小村任民辦教師,一個學校分三處,我負責二、三年級的複式教學,二、三十個小孩,語算音美體一手抓,於是有了大把的時間與獨居的辦公室兼臥室。不久,紹昆兄來到狀四大隊小學任教,同樣有了大把的時間與獨居的臥室。這對於我不知是何等的奢侈了,「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完全沉浸在書本之中,《內經》、《傷寒》、《本草》、《方劑》,讀了中醫讀西醫,讀了醫學讀哲學、文學,諸子百家、唐詩、宋詞,饑不擇食地裝了一肚子。後來,我兼起了大隊的赤腳醫師,背著個藥箱滿山跑,西藥中藥、針灸拔罐,忙得不亦樂乎;他卻不露聲色地在當地打開了局面,建立了群眾信譽,兼起了教醫二職。我在大羅山麓,他在甌江之濱,相距十餘里,各自努力,埋頭讀書,交往卻日密,相互切磋成了學習生活的重要內容。他口訥言詘的印象便完全打破,我很快便領教了他的滔滔不絕,二三子間他是最善言辭的一個,口若懸河,我們只剩下傾耳恭聽的份,也更深切地知了他的努力,他的心得,他的收穫。兩所小學成了我們的大學,這段時間也成了我們收穫最豐的時期,狀元公社,大吉大利的名。
應了一句老話,「機遇偏愛有準備的頭腦」,令人振奮的丙辰秋日改變了我們一代人的生命軌跡,三年後,我考上了浙江中醫學院的研究生,紹昆兄則從浙江省公開選拔中醫藥人員的激烈競爭中脫穎而出。自此,我們一心一意在中醫藥專業道路上一步一腳印地踏實前進,臨床、教學、科研,各自取得學術成果,也同樣地懷念這段刻骨銘心的歲月,我的「大學生活」。
斗轉星移,不知不覺中三十年過去,我們仍醉心於中醫學術,似乎不知老之已至。就在那個冰雪成災的冬天,紹昆兄與病魔結結實實地一番搏鬥,結果,他勝利了。憑藉在逆境中不屈抗爭的勇氣,憑藉百折不撓的毅力,還有,天時地利人和,冥冥中扶佑善人的天意,他勝利了。當朋友們還在為他的健康擔憂時,他卻捧出了新作《中醫人生》,用平實和穩的筆觸記錄了當年的學習心得,字裡行間,仍是充滿不屈抗爭的勇氣和百折不撓的毅力,那種求知的渴望、奮發的精神,描繪了一幅艱苦求索的圖畫。
紹昆兄在閩北贛北的艱苦生活,我原有所知,但未詳,細細讀過,真切感受到一種震撼人心的感染力。這並不完全是由於那種衣食無著的生活窘境,和嚴重透支體力的抬石壘壩的繁重勞動所誘發的強烈同情,也不完全是由於這種環境下仍不懈讀書求知,四處拜師問道的精神力量所引發的由衷欽佩,更在於與黃美西那種充滿人間至性的大愛。從素不相識到推心置腹,從萍水相逢至刎頸之交,數十年如一日的大愛,這種兩個男人間的友誼,更是最為寶貴的人間至性。回想前些年從《溫州日報》上讀過黃美西的一篇散文,從一件球衣記敘苦難之中的真情,感人心魄,為之動容。兩相對照,正應了西方哲人羅素的三句話:對愛的渴求、對苦難有不可忍受的同情心、對知識的純然熱愛。這段生活,催人淚下,為之感泣,是一曲大愛者之歌,而苦難成了愛的背景、愛的襯托,熱愛學習、追求知識則有了愛的昇華。這種脫世離俗的赤誠之愛,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幸遭逢的,應當講,是作者最可寶貴的人生收穫與財富。
相比之下,狀元鎮的生活相對平靜,文革對社會底層的衝擊趨緩,民辦教師的職業清苦而安定,而多年的知識積累得到施展的平臺,因此,少了曲折,多了平實,少了故事,多了思索。讀書之餘,勇於實踐,在日常的診療過程中積累經驗,豐富閱歷;賢者為師,向前輩長者、同道朋友,直至病員學生,不恥下問,虛心求教,集思廣益,開拓思路;而與張丰先生的思想交流,不離醫學又不拘於醫學,富於思辯,富於哲理,展現一位長者的淵博與睿智。於是,平實中透露深邃,思索中提升修養,平靜、平淡、平和的狀元鎮生活不僅使作者修成正果,取得成功,也使全書的精神境界得到昇華。
讀畢全書,做為作者的好友,撫今追昔,感慨不已,似有千言萬語湧梗心頭無從言說之慨。我最想告訴年輕的朋友們的是,這裡記載的不僅僅是《傷寒論》的學習體會,更是與命運不屈抗爭的心路歷程,不僅僅是中國醫學的學術著作,更譜出大愛者的樂章、思索者的心曲。
是為序。
同學弟 劉時覺謹序
時辛卯秋月
(注:劉時覺,溫州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中醫學教授、主任醫師,國家級名中醫)

【推薦序】漫漫從醫路,切切經方情
我對婁醫生心儀已久,但最初讀到他的文章,卻是在由邢斌先生擔任主編的《中醫思想者》第一輯上。婁先生的文章是一篇回憶錄,題目為「我從醫的精神史(一)」。從作者娓娓道來的敘述中得知:六十年代初期,身為中學老師的父親被精簡回鄉村,他自己也跟著受累,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被強行動員隨父回鄉務農了。貧病交加的父親學習針灸,兩年之後居然奇跡般地治癒了自己的結核病,於是動員兒子拜家鄉的針灸奇人何黃淼先生為師,作者開始走上中醫之路。作者的另外兩個啟蒙老師,一個是擺地攤看病的蔣老先生,另外一個是失去公職、被視為「社會閒散人員」的林治平先生。他們雖然被打入社會最底層,甚至沒有行醫資格,但都經歷不凡,心胸豁達,博學多才,對中醫充滿了真摯的愛,無償地、熱情地傳授給作者理論知識和臨床經驗,引導作者一步一步接近中醫經典《傷寒論》,接近近代中日兩國的經方大家。在幾位老師的人格影響和細心指點下,這個懷抱理想、但身體孱弱,在鄉里務農活、在工地抬石頭、在山區做油漆的知識青年,於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從迷茫中找到了人生方向。
我們年齡相近,都屬於四○後,他的人生之路與我有許多相同之處,文章讀來感同身受,只是他經歷的磨難多過於我。生活在上個世紀六十、七十年代苦難農村的青年,生存環境之險惡可想而知,在作者的貧困生活中,雖然有過彷徨、苦悶、失落,但文章中看不到絲毫怨天尤人的情緒,滿篇流淌著的是世間溫暖,感恩情懷,一股奮發向上的精神。
讀他的文章,宛如徐徐觀看一幅漸次展開的畫卷,讀者會隨著他人生的起伏跌宕而與之同歡喜,共悲傷,他的成功,他的挫折,都令我心境難以平靜。這篇「精神史」第一部分的寫作,緣起一九六八年,寫到一九七一年春天,文字不長,有如一曲淒婉美妙的音樂,戛然而止,餘音嫋嫋。我只得在靜默中等待下一曲。性格使然,未曾想與作者聯繫。也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就在今年年初,我忽然收到素昧生平的婁先生從郵箱發來的一篇文章:〈讀《傷寒論》瑣記〉,正式標題為「尋找經方醫學的生長點」。婁先生像一位相知已久的老朋友一樣告訴我:他的著作五月份就要出版了。讀完這篇厚重的文章之後,我對婁先生學術成就的敬仰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我是七十年代師從伯父、湘雅醫院中醫顧問彭崇讓教授開始中醫生涯的。入門之初,年過古稀的伯父極其慎重地告訴我:「當了一輩子中醫,到老了才明白,學中醫應當從《傷寒論》入手,緊扣『方證對應』這個核心,才能不迷失方向,成為一個優秀的臨床醫生」。在後來的醫學實踐中,我始終遵循著伯父的這個教導,因而在臨床上小有成就。轉眼四十多年過去了,去年十二月,在廣州由國家中醫管理局舉辦的「高級臨床人才班」上,我做為特邀的授課老師,以自己學醫、從醫的親身經歷為例,在授課中提出:「中醫教育改革要刪繁就簡,把經方教育做為臨床人才培養的捷徑!」這個觀點引起到會師生們的強烈共鳴。中醫高等教育的長期失誤,導致中醫後繼乏人,至今仍然找不到改革的出路,這是一個十分複雜而又敏感的問題。至於為什麼抓經方教育,可以迅速培養出中醫臨床人才?我只能憑感性認識和親身經歷來說明,無法從理性的高度予以闡述。然而,婁先生的這篇〈尋找經方醫學的生長點〉,卻高屋建瓴,從源到流,把經方醫學產生、發展、衰落、復興的整個過程及其原因進行了全面、深刻的剖析,指出了當前經方醫學的「生長點」在何處?使我長期以來的困惑,得以冰釋!只恨相見太晚,倘若早幾個月讀到這篇文章,相信我在廣州人才班的講課內容,從理論上必定更加充實,更加令人信服。
這篇文章無疑是當代中國經方醫學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它最初發表在「經方醫學論壇」上,黃煌先生所加的按語可謂推崇備至:「婁紹昆先生這篇大作是經方醫學的宣言,字字璣珠,句句真言,每個經方人必須反覆地學習和體會,並身體力行於臨床」。大作不僅理論深刻,見解精闢,且文采飛揚。結尾是這樣著筆的:「《傷寒論》是古代醫學夜晚最動人的一場篝火晚會,其薪火穿越過兩千來年的歷史天空,至今仍舊光彩照人」、 「我相信,在未來的世紀裡,《傷寒論》會像一次輝煌的日出,給世界醫學增光添彩。張仲景的名字一定會鏤刻在未來人類共同體的紀念碑上」。看到這樣富於詩意的文字,想必每個讀者都會心馳神往,難以忘懷!
幸好沒有讓我久等!婁先生的新作:《中醫人生》(簡體版),於二○一二年六月初隆重問世。這是一本五十八萬字的巨著,《中醫思想者》所刊登的回憶錄的第一部分,僅占全書的四十分之一,作者在新著中續寫了他那曲折的生活經歷,不倦的精神追求。而〈尋找經方的生長點〉一文中的精髓,則化做到處閃爍的點點星光,使全書異彩紛呈。
婁先生在新著中,又把我們帶回到了他所生活的「狀元橋」:七十年代中國所特有的政治氣氛,夾雜著溫州鄉下的泥土芳香、海風魚腥,一起迎面撲來。市井鄉民的平凡生活,父老鄉親的病痛訴求,作者日常的讀書、治病,尋師、交友,教學、思考,醫患之間的互動,師生之間的交流,宛若一幅幅生動的民俗圖,展現在讀者面前。經方醫生仲萬春、朱湘洲、阿驊表兄、張丰、張法、古塞、西醫陳興華、張秀杲、藥師甘慈堯、汪阿姨,一個個性情各異的人物,接踵而來,走進作者的醫學生涯。馬克思、恩格斯、康德、黑格爾、愛因斯坦、契訶夫、高爾基、歌德、詩經、紅樓、史記、李白、陸游的警句名言,隨處點綴,吸引讀者的眼球。從學針灸開始,進入中醫之門,到讀《傷寒論》,針灸結合經方;從研習承淡安的《傷寒論新注》、陸淵雷的《傷寒論今釋》,到學習日文,閱讀漢方醫生的大量著作,作者從臨床到理論臻於成熟,步步登上了經方醫學的殿堂。書中用大量篇幅詳細介紹了作者與阿驊表兄分析各種疑難病案,與萬仲春先生討論《傷寒論》有爭議的條文,與張丰先生縱論中外經方家的功過得失。中醫名家柯琴、徐靈胎、陳修園、陸九芝、章太炎、陸淵雷、惲鐵樵、曹穎甫、章次公、張簡齋,日本名醫大塚敬節、吉益東洞、山田正珍、湯本求真、龍野一雄、矢數道明、清水藤太郎、森道伯等,這些經方醫學發展歷史中的風流人物,魚貫般從作者的筆下走過。在逐一評點了眾多經方名家的成就與不足之後,書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歷史以詭異的方式將中華民族的經方醫學移植在大和民族醫生的身上,移植在一個和我們文字、習俗、文化、制度等有很大差異的國度中。陰錯陽差,中醫經方的方證辨證在日本卻得到長足地發展。日本漢方家把龐雜的中醫理論進行了『削盡陳繁留清瘦』的揚棄,竟然盡顯其仲景思想的本色之美。章太炎先生有『吾道東矣』一語,暗指這一令人難以啟齒的歷史事實。」
這個結論有如石破天驚,大膽而直率!在當今仍然處於半閉鎖狀態,一心向西看,不願向東看的中醫界,必將掀起一陣狂瀾!
我讚賞作者的勇氣!在目前中醫事業剛剛走出低谷,處於尋找突破方向的關鍵時刻,每一個真正關心中醫生死存亡的同行,應當不為名利所累,敢言人所不敢言。越是「難以啟齒」,越是要告訴世人真相,才能讓我們的這支隊伍,擺脫歷史包袱,突破改革瓶頸,充滿信心地走向未來!
醫生有祖國,但醫學是沒有國界的。中醫學早在開放的唐代,就傳播到國外,特別在日本,明治維新之前的一千多年間,中醫成為日本的「國醫」。日本醫生寫的是漢字,讀的是中醫書,用的是從中國運過去的草藥,他們把中醫與日本的醫療實踐相結合,創造出了「漢方醫學」。日本收藏有許多中醫古籍的孤本,如現存最早的《傷寒論》手寫本,抄於日本的康平三年,即公元一○六○年。這個「康平本」至今仍然是研究《傷寒論》的珍貴資料。日本保存著孫思邈《千金方》的手寫本,被視為國寶,只複印了五百部,專門贈送給國外來「日本《千金方》研究所」參訪的重要嘉賓。特別要指出的是:一百多年來,一大批具有西醫學背景的近代日本經方家群體,敢於衝破明治天皇「廢除中醫,全盤西化」的藩籬,創造性地繼承和發展了仲景學說,在「腹診」、「體質學說」方面,在經方的加減和拓展運用等方面,貢獻尤為出色。正如婁先生的書中所說:「是《傷寒論》的火種點燃了日本漢方,使它升騰起燦爛的煙花。歷史進入近代,在東西方兩種文明激烈碰撞中,中醫學滿目瘡痍,經方醫學的發展陷入低谷,面臨著生存還是毀滅的『王子之問』?一直到日本漢方古方派的出現,才撥開了重重的迷霧,使經方醫學尋找到存在的連續性和動力源。」
讀到這段文字時,使我回想起一件終生難忘的事情:一九八二年,我的研究生同窗劉志壺,特地陪同日本當代著名漢方醫家矢數道明博士前往河南南陽張仲景的故鄉,拜謁剛剛經國家撥款修復的仲景祠。劉志壺與矢數道明先生書信交往多年,並在中國翻譯出版了矢數道明先生的名著《漢方辨證治療學》,劉志壺親眼見到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在張仲景塑像前長跪不起,淚流滿面,親耳聽到老人家喃喃自語:「回來了!我終於回到醫聖的故鄉了!」矢數道明博士是位三十年代的西醫醫師,有志於漢方醫學,在經方研究領域成就斐然,一九三八年開創了東亞醫學學會,倡導中日漢方醫學交流與友好,矢志不渝,長達五十年之久。從這一席長跪、一聲「回來了」的呼喚中,我們見識了一個真正醫學家的情懷!醫學是沒有民族之分,沒有地域之別的。中醫不僅屬於中國,屬於中華民族,也屬於世界,是屬於人類的一部分最寶貴的文化遺產!如果說,是《傷寒論》的火種點燃了日本漢方,使它升騰起燦爛煙花的話,那麼,正在復興,正在試圖衝破「瓶頸」的當代中醫事業,也應該充分學習和借鑒日本漢方醫家在研究《傷寒論》、研究經方領域所取得的傑出成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當代中醫學人,只有不自卑,不保守,善於總結自己的經驗,善於學習他人的長處,敢於拿出去,敢於引進來,既有歷史使命感,又具備世界眼光,才能真正擔負起振興中醫事業的重任!我們應該具有這種偉大的氣魄和胸懷!
通過婁先生這部著作,讀者看到了他那豐富多彩而又艱難曲折的中醫人生,但更重要的意義在於:他通過四十多年與經方結下的深切情緣,揭示了一個中醫臨床家成長的必由之路,指出了當今中醫教育改革的一個突破方向。以類似於傳記的作品,書寫自己的親身經歷和心路歷程,把諸多中醫理論和歷史積澱的重大問題,大量錯綜複雜的病案,以師生討論的方式,用通俗委婉的文字表達出來,使讀者心悅誠服地接受,這是婁先生對於歷代中醫著作的一種文本創造,也是本書最大的魅力所在!
真實、細膩、深刻!邊享受美的文字,邊接受靈魂的敲打,作者以這樣獨特的方式,啟發人們對於中醫未來的思考,用心何其良苦!這是我品味《中醫人生》的一點心得。但願所有中醫同仁和關注中醫事業的人們都來讀讀這本十分難得的好書!

湖南中醫藥大學 彭堅
二○一二年六月二十八日於梨子山
(注:彭堅:湖南中醫藥大學教授,湖南中醫藥大學附一院知名專家,《我是鐵桿中醫》一書作者。彭堅教授擅長運用經方、古方、家傳方治療各種疑難雜病,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用藥簡便驗廉,深受患者歡迎。並多次作客中央電視臺《健康之路》。 )

‧摘文

《傷寒論》是疾病總論(代自序)
二○一二年夏天,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了拙作《中醫人生—一個老中醫的經方奇緣》。這本敘說鄙人在學習中醫(經方)的道路上如何從一個中醫小白成長為經方醫生的故事,很快受到了廣大讀者朋友的喜愛和好評,在接下來的五年內便重印了九次。二○一七年《中醫人生》增訂版出版發行,至今又重印了四次,成為一本中醫暢銷書。在二○一八年第五屆全國悅讀中醫活動中,《中醫人生》被評為最受全國讀者歡迎的十大好書之一,並且名列榜首。
二○一五年,我們與臺灣漫遊者文化事業股份公司合作出版了《中醫人生》繁體版,在全球發行。發行至今也進行了多次重印,頗受海內外讀者朋友的喜愛。接下來《中醫人生》繁體增訂版即將問世,看到國內外有這麼多的讀者喜歡我們的書,我們感到非常欣喜。這次在漫遊者出版社重新編輯的《中醫人生》增訂版中,我增添近六萬字的新內容,希望海內外關注中醫、走近經方的讀者朋友能夠喜歡。
《中醫人生》出版發行以來,我們收到了許許多多的讀者來信,信中頗多溢美鼓勵之詞。有人說它使用了淺近平實的筆法來敘說經方醫學的豐富內涵,打破了中醫學「天書奇談」式的神祕感;有人說它好像偵探推理故事,一層一層地解開中醫概念的謎團,非常引人入勝;有人說它通過病例分析向讀者傳遞經方學說和中日著名醫家的觀點,大開了眼界;也有人說它明確地告訴我們學習《傷寒論》的方法和必讀的書籍,激發了對經方的激情與渴望等等。諸多的關注與支援使我們得以慰藉,同時也深深地感到愧疚與惶恐。
譬如牟宗三的弟子,美國紐約東西醫藥研究所(Institute of East West Medicine)張毅生醫師通過漫遊者編輯部轉來的幾封郵件,從中可以窺見一斑。張醫師信中寫道:「我們偶然發現婁紹昆這本好書,覺得非常有意義,並願意資助或統籌試將這本書翻譯為英文,以發揚中醫中藥。請問可以提供婁醫師或他女兒的聯絡方式或將我們的意思轉告以便進一步共商可行性嗎?」我女兒婁莘杉給他回信後,不久又得到張醫生的回信:「得聞你們有同樣的想法,而且已將大部分書稿翻譯出來,很是高興。婁老師的書,不單是對經方事業的貢獻,更是對中醫傳統深層次地傳承。書中既還原了中醫的原始面貌,也反映了中醫現代的困境。同時也反映了中醫近代史不同流派的學術爭鳴。總之,《中醫人生》是一部在經方研究方面有著重要突破的著述。我縱然是西醫背景,第一回讀到已是手不釋卷。」「我們是美國政府註冊非牟利機構,早年曾協辦第一屆藏醫國際會議,亦主辦過第一屆東西癌症醫學的國際會議。將近二十年前曾邀上海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余瑾教授到美國並將中醫針灸結合到試管嬰兒的療程上,並發表論文將針灸治療不孕介紹到西方(現在已普及化了)。另外在線上建立了中英文的亞洲抗癌草藥庫(包括中藥及及中草藥)……」。
為了使經方醫學走向世界,我的女兒婁莘杉醫師花了五年的時間,完成了《中醫人生》英文稿的全部翻譯工作。面對這一疊稿子,我們心裡明白,其中譯英的水準離國外優質出版社的出版要求,還有一定的距離。張毅生醫師的幫助,無疑是雪中送炭。但由於多方面的原因,《中醫人生》英文稿的出版事宜功敗垂成,目前依然還在路上。但從這件事中,我們看到了臺灣漫遊者出版社在全球傳播推廣中醫經方所產生的影響力與輻射力。
在現代網路世界,《中醫人生》通過網路平臺得以迅速地傳播,點擊或流覽此書的網友成千上萬,並由此產生海量的議論,我們時時都能捕捉到這些讀者的回音。
在喧嘩的眾多聲音中,經方學理方面的問題最多。譬如什麼是中醫學?什麼是經方醫學?什麼是方證相對應?什麼是隨證治之?什麼是通治法?經方與時方有什麼不同?等等,不一而足。諸多質疑其實可以歸結為一個問題——《傷寒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本書?對於這個大家所關注的這個問題,我借這次《中醫人生》增訂版重新編輯的機會,擬用「《傷寒論》是疾病總論」這一題目作為代自序的附錄,以饗讀者。

▌《傷寒論》是疾病總論
《傷寒論》是中醫學的核心與基礎,因此學習中醫,認識中醫,首先要知道《傷寒論》是怎麼樣的一本書?
一、《傷寒論》是怎麼樣的一本書?這是一個非常有誘惑力的課題,答案也是五花八門的。我在《中醫人生》裡講敘了自己的觀點——《傷寒論》是疾病總論,以及在這觀點指導下的臨床實踐。現在重新翻看《中醫人生》,發現書中還沒有涉及到這一觀點形成的過程,所以今天補上一筆。知道了《傷寒論》是疾病總論,再讀《中醫人生》時候就有了一張導覽圖,閱讀時出現的一些疑難的學理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二、接下去和大家聊聊自己如何觸摸到這一觀點的塵封往事與悲欣交加的心路歷程。
我觸摸到這一觀點是偶然的,起緣於閱讀過程中看到了清代徐靈胎(一六九三~一七七一)的一句話。那是五十年前的陳年往事了,當時我還是一個懵懵懂懂的中醫初學者。徐靈胎先生的「萬病皆通」這句話,並沒有明確地道出「《傷寒論》是疾病總論」的觀點,我看到以後僅僅是有點好奇而已,並不放在心上。誰知道這句話就像一粒種子,往後的歲月中,不知不覺地在我心裡發了芽。
徐靈胎的這句話出自葉天士《徐批臨症指南醫案‧寒門》之中,這是徐靈胎批評葉派弟子選編葉老外感熱病案例不當的一段話:「醫者之學問,全在明傷寒之理,則萬病皆通。」讀後的第一感覺是,此話為激憤之詞當不得真。眾所周知,《傷寒論》裡只有一百多個藥方,怎麼可能做到「萬病皆通」呢?有水分,不可信,藝術誇張說法而已。在以後的歲月裡,每當看到「萬病皆通」的字句,心中就一笑置之。
也許是心裡已經有了徐靈胎「萬病皆通」的種子,後來讀到任應秋教授《傷寒論證治類詮》所云的:「《傷寒論》就是疾病總論,是泛指一切疾病辨證施治的總綱,或者叫大綱。正是因為它是總則和大綱,所以無論什麼疾病,都可以運用傷寒論的道理來衡量它」這段話時,感到耳目一新,內心受到強烈的衝擊。但是我感到難以理解的是,任老雖然給《傷寒論》在中醫診治學上的地位作出了「總綱」、「大綱」、「總則」評價,然而它們只指出《傷寒論》的「八綱」、「六經」這樣方向性的作用,並沒有指明作為「疾病總論」的《傷寒論》,如何具體診治的方法與方藥,因此臨床上缺乏可操作性。
顯然,我並沒有懂得任老的深層蘊意,與其觀點失之交臂。但是這一命題揮之不去,一直還縈繞在我腦子裡,潛入我內心的密林幽徑。
再後來,在閱讀陳修園《傷寒論淺注》、柯琴《傷寒來蘇集》、尤在涇《傷寒貫珠集》的過程中,朦朦朧朧地接受了他們有關《傷寒論》可以診治許許多多病症的觀點。在許多含糊的論敘和模糊的理解之中,我又度過了好多年。有時候一個無意的閃念裡,這一命題的答案仿佛出現了,然而你又來不及抓住它。
這期間,在殫精竭慮去追根尋底的驅動下,我也曾反復幾次細讀了徐靈胎《傷寒論類方‧序》,並且抄了一遍,自己覺得仿佛懂了,現在想起來當時並沒有讀懂多少,更沒有引起什麼精神上的衝擊與碰撞。
一九八五年的一個深夜,在輾轉反側中忽然想到了徐靈胎《傷寒論類方》中一句話,「餘始亦疑其有錯亂,乃探求三十年,而後悟其所以然之故。」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讀爛了的話在這個節點上突然觸動了我,使我在徹夜不眠的胡思亂想裡仿佛看到了一線的亮光。從此以後,這一命題就像是一個夢魘一樣纏繞著我,但一時又尋找不到一個明確的答案。那一段時間心裡悵然若失,食不知味,寢不遑安,問題所形成的心結總會適時地冒出來。正如錢鍾書在《圍城》裡說的,「一句話的意義在聽者的心裡,常像一隻陌生的貓到屋裡來,聲息全無,直到『喵』的一叫,你才發覺它的存在。」
在思考中又過去了好多年,腦子裡盤竄著的這個疑竇叢生的問題終於有了一個出口。後來才知道,出口還是任應秋教授「《傷寒論》是疾病總論」這句話。就是以這句話為新的出發點繼續發掘下去,後來終於看到洞口的亮光。
機遇不經意地出現在時間的拐角處。記得五十歲的某一天,一個夜闌人靜的夜晚。我在閱讀《傷寒論類方》中「蓋方之治病有定,而病之變遷無定,知其一定之治,隨其病之千變萬化而應用不爽」這一段時,如同是尖銳的呼嘯從腦際掠過,心裡怦怦然地顫動了起來,這不是說「方證辨證是以不變應萬變」的方法嗎?我一下子明白了。如果把任應秋「《傷寒論》是疾病總論」這句話加進去,難以理解的一些關鍵表述就變得不難理解了。
因為任應秋曾經說過:「《傷寒論》是仲景總論,主要內容是對一切疾病辨證施治的大原則;《金匱要略》是仲景書的分論。……主要內容談的是對各個獨立疾病的治療方法。」
這一回答明白地告訴了我們:中醫學的診治方法有二
種,一種是疾病總論,一種是疾病分論。它們分別之出於《傷寒論》與《金匱要略》。我們所熟悉的醫籍從《千金》、《外台》、《溫病條辨》,一直到現代中醫各科教材都是在研究各種獨立疾病的治療方法。它們都屬於《金匱要略》的疾病分論或者說都是在《金匱要略》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疾病分論。
如同九曲黃河大轉彎一樣,在這轉彎處,一種全新領悟從此開始了。豁然之間感受到一種超然於文字涵義之上的感悟,終於領悟到了多年以來苦思冥想未能得到的答案。
痛定思痛,頓悟前非。近二千年來疾病分論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已經成為中醫臨床診治方法的主流,然而被稱之為疾病總論的《傷寒論》的診治方法卻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令人唏噓不已。
後來我才意識到了,那是一個富有命運特徵的一個夜晚。
原來徐靈胎的論敘已經把隨證治之的通治法的觀點,毫無掩飾的全盤拋了出來,使經方醫學之道渙然複明於世。然而我自己長期被繁瑣的中醫概念所駕馭,沉浸在醫經醫學的精神溫床中,所以胸有芥蒂而油鹽不進罷了。
是徐靈胎自覺地突破自己的陳舊觀點,在傷寒學發展史上最早地提出了這一石破天驚的結論。他在《傷寒類方》的序中已經把問題本身提升到了精確表達的程度,已經給經方醫學提供一種具有嶄新的原初力量的契機。任應秋教授的觀點就像一根火柴,及時地劃燃了這一堆的柴火,使徐靈胎的醫學思想升了火,冒了煙。
經過了諸多的磨難,終於使我的經方醫學思維從厚實黑暗的帷幔後面走了出來,終於站在了《傷寒論》的入口處。在《傷寒論》的入口處明確地看到了以下的規誡:「《傷寒論》是疾病總論,它是通過通治法來診治所有疾病。《金匱要略》是疾病分論,是診治單一的病症的常規方法。如果臨床脈症過於複雜、多元,沒有疾病總論的參與是無法把握全域的。」
「《傷寒論》是疾病總論」的觀點就是要醫者高度重視疾病的發生與發展是機體全體性、整體性的病變。正如日本昭和時代藥學家、化學家,一九五一年、一九五二年諾貝爾化學獎提名人朝比奈泰彥(一八八一~一九七五)在《現代醫學與東洋醫學》中說的那樣:「疾病歸根結底是整體性的,局部的疾病是不存在的。即使說是局部的疾病,那也是因為基於整體的某一部分。」所以《傷寒論》是人類醫學的先知先覺者,它不是理論上提出了這一觀點,而是在臨床實踐中實施、貫徹這一觀點。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也是作如是觀。匈牙利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盧卡契說:「如果是整體性的問題,我們就不能指望通過局部的改變來治癒它。」因此疾病總論的臨床意義極為重要,特別是整個中醫界的醫師還大多使用先辨病後辨證的診治方法的時候,經方醫生不可忽視這一觀點。
從古至今,中醫名家都有意無意地使用疾病總論的通治法診治疾病,如朱弘、許叔微、柯琴、徐靈胎、曹穎甫、葉橘泉、陸淵雷、岳美中、劉渡舟、范中林、胡希恕、黃煌、馮世綸、李賽美、黃仕沛、李發枝等人都是如此。然而現代的各種版本的《中醫內科學》教材,對於每個單純、獨立的疾病,教材從病的特異性症狀、病機病因、分類、治法、選方等方面講述得頭頭是道。並且以此來作為中醫師學習、考試、臨床的依據。雖然不乏有識之士如鄧鐵濤、裘沛然、張伯臾等人曾經反覆指出其中的弊病,認為這樣的教材不能應付千變萬化的臨床。然而對於上敘的「病變萬端,傳經無定」的壞病,大多數人不是視而不見,就是舉措不當。由此可見徐靈胎研究《傷寒論》的卓越貢獻是獨一無二的,可以說,他是類方派經方醫學承前啟後的醫家。同一時期宣導「方證主義」的日本漢方家吉益東洞,就是走在疾病總論所指導的「方證主義」的道路上的。《類聚方‧自序》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是:「醫之學也,方焉耳。」吉益東洞比徐靈胎小八歲,他們之間有否互動關係目前還缺乏可靠的證據。
三、從徐靈胎「傷寒之理,萬病皆通」的角度來看,所有疾病在整體上都有的共同的特徵。將其共同點歸納起來,可以做如下的表達:所有疾病,它們自始至終都由各種各樣不同的方證組成。這些方證,或完整的,或不完整的;或單獨的,或組合的;或相對穩定的,或不斷變異的;或已知的,或未知的。因此,在疾病變化的過程中只要做到「方證相對應」而「隨證治之」,就能「萬病皆通」。
疾病總論的通治法的起點是方證相對應。方證是中醫學的源頭、基礎與核心。輕視了方證,中醫學就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了。方證不僅僅是一個個相對獨立的單位,而且也是一個相互聯繫的體系,它們之間既有直接的關聯,又有間接的蛻變;既有平面的聯繫,又有立體的框架。方證的變遷既需要過程,也需要時間。通過《傷寒論》的學習,使我們加深瞭解方證在疾病過程中動態變化的形態和邊界。
四、我舉一個不孕症成功治癒的病例來進一步來說明總論與分論診治方法的不同。
三十五歲婦女,因為多次人流而繼發不孕,多年來中西醫藥物治療都無效。
初診二○一四年十月。中等身材,面部暗紅,口苦口臭,心神煩躁,便溏黏臭、日多次,小便黃穢,頸部不利,背部痤瘡密布,月經量少、前後淋漓十天左右,白帶黃穢量多。舌紅苔黃,脈象滑數。心下痞,左右少腹壓痛。患者具有葛根黃連黃芩湯證與桂枝茯苓丸證(葛根黃連黃芩湯證:項背強急,口苦尿黃,心下痞,心悸心煩,下利者;桂枝茯苓丸證:月經不調,面部暗紅,左少腹壓痛)。先投葛根黃連黃芩湯十五帖。服藥後諸症有所改善。
二診開始投葛根黃連黃芩湯與桂枝茯苓丸合方,連續服用三個月而成功懷孕。患者懷上以後,異常興奮,特地來到我的診所敘說她的心路歷程。她說,她最絕望的日子就是婦科專家當面向其宣告,因為她的「子宮內膜極薄,即使進行試管嬰兒療法也難以成功」的那一刻。她說自己聽了以後,痛心悲苦地雙手蒙面大哭。因為她擔心如果真的不能懷孕,將會出現婚姻危機。接下去的一年,她到處求神拜佛,但是也沒有結果。後來聽人說華山的送子娘娘非常顯靈,就上華山燒香拜佛。她從山下一路三跪九叩頭,叩到山頂。虔誠至極,叩頭嗑成額頭暴起累累大包。在拜佛的路上她遇見一個來送子娘娘處還願的溫州婦女,這個還願婦女說自己已經懷上孩子,於是她們就交談了起來。還願婦女告訴她,一邊拜佛一邊看中醫,雙管齊下比較靠譜。於是經還願婦女介紹來到我的診所。
這個已經懷上孩子的婦女臨走的時候非常真誠地對我說:「我能懷上,第一靠菩薩保佑,第二靠醫生你用心治療。」她走了以後,旁邊的人問我,聽了她的話,有什麼感想?我說:「我很高興,患者把醫者看成僅次於菩薩的人,這已經是最高的獎賞了。再說她求神拜佛以後,消除了悲觀心態,精神上變化對於她的不孕症的治癒或許也有幫助。」
這一個病例成功治癒,可以看到整體性診治的必要性。如果單從疾病分論的婦科不孕症角度來看,很難考慮到葛根黃連黃芩湯,然而從疾病總論的方證辨證的角度來看,則葛根黃連黃芩湯證一目了然。由此可見,這一套由疾病總論所衍生的診治方法,使我們看到了疾病分論所不能看到或即使看到也熟視無睹的方證。
五、諸位也許心裡還有一個竊竊私語的問題。在冠狀病毒肆逆橫行的今天,作為經方醫師的你,是如何看待與診治這種疾病的呢?
這個現實的臨床問題針對性很強,我剛好可以借此談談自己的意見。因為經方醫學不是只說不練的偽學問,而是真刀真槍的診治術。
記得去年「脈景」網站的記者就以類似的問題採訪過我,以獨家專訪報導發表在二○二○年二月十日的「脈景智能」上,後來「中醫書友會」也做了全文的轉載。在訪談中對於如何使用疾病總論的思維診治冠狀病毒的問題?我的意見是,經方的診治原則就是疾病總論精神指導下的方證相對應與隨證治之。中醫診治疾病的目標並不是西醫的原始病因,而是對發病後出現的全身的臨床脈症審證求因的結果。這些臨床證候學上的脈症才是中醫辨證施治的邏輯起點。具體問題具體解決,每一個患者的處方用藥因人因地因時而有所變化,專病專方只是權宜之計。(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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