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空與浮雕II

鏤空與浮雕II

鏤空與浮雕II
作者:范俊奇   出版社:有鹿文化   出版日期:2021-12-17 00:00:00

<內容簡介>

一生太短,一生只演一個角色太委屈──

前時尚雜誌主編、馬華作家范俊奇
繼《鏤空與浮雕》,再推深情著作第二集——
看風流名人在涓滴時光中粹釀出生命的芳醴

劉天蘭(形象指導•香港電影美術學會副會長)
鄧達智(著名時裝設計師•跨媒體工作者)
專文盛讚

二○二○年秋天,范俊奇推出首部散文集《鏤空與浮雕》,獲得巨大的迴響。原定於二○二一年秋天推出的續作,因為全球疫情蔓延延遲至冬日推出。

書遲了,人生永遠不遲。

續作《鏤空與浮雕II》,范俊奇深情書寫三十位藝文界名人,記敘他們甚或燦爛,甚或黯淡,甚或缺憾的人生風景。范俊奇藉由文字為他人獻上真摯的祝福,為自己留下溫暖且芬芳的文學美醇。

▓輯一〈鏤〉
寫演員、音樂人:舒淇、劉德華、鍾楚紅、章子怡、胡歌、王菲、周潤發、張艾嘉、陳百強、王祖賢、葛優。

▓輯二〈空〉
寫劇場人、時尚設計師:孟小冬、梅蘭芳、阮玲玉、金•瓊斯、香奈兒。

▓輯三〈浮〉
寫作家、詩人、藝術家:蔣勳、木心、楊絳、周夢蝶、豐子愷、李叔同、蒲松齡、太宰治。

▓輯四〈雕〉
寫導演:侯孝賢、張藝謀、姜文、關錦鵬、伍迪•艾倫。

★目錄:

推薦序 一字記之曰:「貪」◎劉天蘭
推薦序 Fabian、尊龍、曼玉、朝偉、范俊奇◎鄧達智
台版序 有人隔窗朝我揮手

輯一 鏤
舒淇──舒淇不美
劉德華──我哭一下就出去
鍾楚紅──致我們終將逝去的
章子怡──見天地見眾生見子怡
胡歌──儂好胡歌
王菲──何以笙簫默
周潤發──發哥又爬山去了
張艾嘉──以前忘了告訴你
陳百強──紫色風衣的小王子
王祖賢──天邊一朵王祖賢
葛優──葛優三不

輯二 空
孟小冬──一冬已足壓千紅
梅蘭芳──尋梅一笑萬古春
阮玲玉──十里梅花香雪海
黛安娜──因為凋謝所以盛放
金.瓊斯──最後一個又幽玄又怒放的迷路人
香奈兒──愛玲不穿香奈兒

輯三 浮
蔣勳──留得蔣勳聽雨聲
木心──芳草萋萋草木心
楊絳──烈女圖
周夢蝶──不負如來不負卿
豐子愷──生活除了詩和遠方,其實還有豐子愷
李叔同──半世風流半世僧
蒲松齡──如夢如泡影
太宰治──你道歉什麼呢太宰治

輯四 雕
侯孝賢──我們都是風櫃來的人
張藝謀──妹妹妳大膽地往前走
姜文──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姜文
關錦鵬──兩個男人一個靚一個唔靚
伍迪.艾倫──可以麻煩你再大聲一些嗎伍迪.艾倫先生

<作者簡介>

文字/范俊奇(Fabian Fom)
出生於馬來西亞北部,吉打州人。新聞系出身。二十五年雜誌人。前後當過三本女性時尚雜誌(婦女雜誌、新潮雜誌、VMag雜誌)和一本男性時尚雜誌(馬來西亞版Men’s Uno)主編。目前為電視台中文組品牌及市場部企劃經理。

因雜誌人背景,多傾向於城市與時尚書寫。訪問過明星與名人包括:好萊塢明星Patrick Dempsey、Chris Hemsworth、英國時尚設計師Paul Smith、Kim Jones、香港時尚設計師鄧達智、港台歌手藝人羅大佑、楊采妮、黎明、劉嘉玲、梅艷芳、梁朝偉、郭富城、彭于晏、萬芳、齊秦、齊豫、順子、吳君如、周華健、以及多位高級時尚品牌設計師及精錶創辦人。

專欄散見馬來西亞各報章(星洲日報、南洋商報、中國報)、雜誌(都會佳人、女友)及網媒,書寫類別包括:時尚、生活、人物、旅遊、文學、愛情小品。
作品曾多次收錄於文學合集,著有《鏤空與浮雕》、《鏤空與浮雕II》。

內頁插畫/農夫(陳釗霖)
馬來西亞霹靂州人。
畢業於馬來西亞工藝大學景觀設計系。
目前從事插畫工作,作品主要收錄於馬來西亞各出版社出版品裡。
二○一九年出版了個人圖文書《孤獨症》。

★內文試閱:

‧作者序

【台版序】
有人隔窗朝我揮手
∕范俊奇
說來荒謬。疫居期間,我唯一上手的技藝,竟然是將自己對孤獨感的感應,仔細地做出了類似條碼讀取的設定。長長的被疫情軟禁的十八個月裡,發呆,變成了我精神上的高級料理。但我獨居的廚藝,一點也沒有因此而突飛猛進,倒是駕輕就熟,學會了對不同風格不同質量的孤獨做出反射性的評估。
甚至,你恐怕得相信,我開始替什麼樣的孤獨會在什麼樣的特定時刻自動打一個噴嚏;或什麼樣脾性的孤獨,總會宿命似的一走進廚房就必定以摔破一隻什麼樣的碗碟作為結束,統統做了小小的紀錄。當然到最後,那純粹都是留給將來的自己作為參考。參考如果我將一直戴上口罩不再隨意對陌生人通過利索的臉部表情表達善意;參考如果我原本拿捏得特別精準由深到淺因人而異的微笑度數都將漸漸的開始疏於練習,我想,我應該是時候為自己設定一個專屬的孤獨掃描感應,才可以和日子過得張燈結彩的人群把界限劃淸,不驚擾流年,不刮傷歲月,也不抗拒風塵──像一條岔開來的窄河,利用斷裂來成全自己,在完全見不到同類的山溝,恬噪而歡暢,安靜地澎湃著我自己。
況且,每個人的人生都免不了被親近的或不相干的人誤讀。誤讀是社交的必須,也是探索的樂趣。而這一種必須,主要來自距離。我崇尙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距離表示禮貌,也表示彼此之間因此保存了光與暗的對比,更預留了互相美化和淡化的餘地。所以我從來不介意被誤讀,也從來不會因為被誤讀而做出任何凌厲的反應。就好像鏤空一個人,是回過頭去看他走過的路,用我自己調校的目光,也許偏頗,也許袒護,去追索情節的種種可能,然後在浮雕一個人的人世之後,我喜歡那湧上來的,徑自環顧,漸有淚光的感觸,我在他們的故事裡,興許加入了我對不同切面的人生的想像和期許,然後歲月訇然倒地,我們這群圍觀的人終必一齊往後退開去,以見證那一個人和他背後的時代,卓然而立──生命的破碎和完整,都是命運和際遇一退一進的半曲探戈。細節上的每一個螺紋,每一個弧度,都經歷過考驗,一丁一點,一波一步,像灼熱中鐵錘每一個敲打和撞擊留下的痕跡,等到冷卻下來,就是手工技藝最珍貴的標識。也因此我是那麼的明白,所有殘破的印象和碾碎的記憶,那些曾經糜爛過風華過凋零過的靑春殘局,都需要我們親自蹲下身子,裝著若無其事地一件一件淸理乾凈──因為每一次情感的枯萎,都是一截?理的完成。包括識穿一件事。包括認淸一個人。
但我還是喜歡人。而且,還好有人。藏在字句背後孑然孤立但悵然若失的人。隔著窗口友善地朝我大力揮手的人。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恍惚,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地必須感激,第一部《鏤空與浮雕》在疫情剛引爆開來的時候推出,並且馬來西亞版與台灣版一前一後,都收獲兩地讀者的善意,特別是台灣──因為蔣勳老師的推薦,也因為有鹿的引介,我放膽將文字放牧出去,讓它們去闖蕩去見識,去飛到我到不了的地方,也去和陌生的初相識的喜歡文字的人懇切地接近,而它們最終能不能夠闖進誰的世界裡稍作逗留,其實都是它們自己的造化,其實都是我控制以外的事。
我曾經說過,文字是因果,讀的人和寫的人,都有一定的夙緣。而身在南洋,我們基本上都是文字的遊牧民族,書寫是一種思想上的偷渡,而如果沒有台灣懇摯的接納和包容,也催生不了第二部《鏤空與浮雕》,讓我在被鏤空的生命當中,繼續浮雕人物背後的故事曲線,並且,這兩本書都是在全球近乎停擺以致人心難免惶惶直至世界就算慢慢復甦慢慢解封但也很有可能永遠回不到昔日常態的疫患期間完成,在意義上,等於拋下了一支鐵錨,穩定了我在疫內和大家所經歷的一樣的焦慮和抑鬱。
而《鏤II》所浮雕的另卅位對象,在意識上,我還是藉由文字的牽引,和我喜歡的人物或隔空對話,或坐下來,面對面虛擬?舊,並且大膽地假設在某些情理的處置上,如果我閃身進入當時的場景,我看到的和推測的,會不會更接近後來他們被記錄下來的?就好像,我想要探索和?正感興趣的,不是他們對生命的執行,而是這一截人生完成之後,他們停下來,背著光叨一根菸,我在他們掛下來的表情和垂下來的眼簾裡,看見了一些什麼?
餘溫比光芒重要。痕跡比經歷重要。這是我一直相信的。生命必須等到它完全靜默下來,接近結束的時候,才傳達得出它們最誠懇的吿訴。我們習慣在別人的故事裡航行,卻從來沒有在自己的孤獨裡好好紮營,而書寫,無論成品如何,已經在某程度上彌補了這一份虧欠,都是自己給自己痛快的懲罰,也都是自己替自己脫胎的修行,而欣慰的是,或鏤空或浮雕,其實都是切割歲月的動作,都是穿行在人世間色彩與溫度的歷險,但我十分肯定,有人隔窗朝我揮手──友善地,用力地,揮了又揮,他們的手。

‧推薦序

一字記之曰:「貪」
∕劉天蘭
都說上世紀八九○年代是香港的黃金時代,的確,那些年的港產流行文化、影像、音樂、人物和故事,像縷縷煙花從這小島連綿升空,在雲霄中澎湃璀璨地爆發,把五光十色的香港創意星光魅力散播到世界各地,牢牢地吸引了中外受眾的眼球心神和感情,歷久彌堅,來到今時今日,因種種不可再而更令人懷緬,相信你我都懂。
有一對眼睛彷彿什麼都懂,雖然人不住香港,但因興趣及工作,在馬來西亞的家鄉或是經常親臨我城,多年來這對眼睛沒少收進眼簾那些香港人香港事,而且看得特別玲瓏剔透,不是冷眼而是暖眼旁觀啊,眼睛主人的文章中屢屢表示了他對香港的鍾愛關心,不由使身在其中的為之感動,我乃其一。
多得臉書,去年某天有緣拜讀這對眼睛主人筆下生風的文字,驚為天人!這管筆好厲害呀,他是誰呀?看著他寫演藝、時尙、文學、設計及藝術各界風流人物,觀點細膩精緻,文筆絢麗卻同時淡定冷靜,那份洞悉,時而濃烈時而輕淡,永遠中的。他怎麼就知道那麼多?那麼深?明明他說只見過對方一兩次,甚至未?正碰面,他筆下好幾位香港演藝界朋友我的確認識了幾十年,何解他知得多過我?是敏感觀察加上世故想像的成果?他是誰呀?先不管了,只管貪心地追看享受他的文章。
然後,忽地那對眼睛那管筆的主人傳來臉書訊息,因為他對香港電影的喜愛,好希望能得到一本我在二○二○年編輯的《第三十九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特刊》,我欣然把這本非賣品送贈給他,就這樣認識了那對眼睛那管筆的主人Fabian Fom范俊奇,好開心!他說他從前一路看著《號外》走過來的,那不就神交已久了??好!之後Fabian出版《鏤空與浮雕》,我第一時間訂購拜讀,待Fabian客氣速遞送來簽名版贈書時,雙倍高興。
難以置信,Fabian編雜誌寫專欄四分一世紀之久,才出版他第一本散文集《鏤空與浮雕》,它橫空出世驚天下,在港台兩地大受好評,尤其在台灣瞬間再版更獲獎,像不像隱於深山的高人終於下山露兩手,電光石火地收了一大堆他的迷?不是像不像,而是事實。
高人底子厚,《鏤空與浮雕Ⅱ》飄然而至,多好!答應了Fabian為新書撰序,收到初排稿件那天特忙,工作到深夜才喘一口氣,本想翌日才開始看吧又忍不住,慘了,一看就欲罷不能,由舒淇劉德華鍾楚紅一直翻到周潤發去,一口氣看了七篇幾萬字,太好看了!三更半夜了,眼睛實在太乾太累頂不住了,才勉強停止,然後嘴角帶著滿足的微笑閉目休息,心已經打算明天起床繼續享受其餘二十三篇精采。
對,對我來說看Fabian的文章是徹頭徹尾的享受,因為實在美,美在破格而絢麗的用詞遣字,美在靈動自由的寫作風格,更美的是他仿若守護天使般長期關注疼愛著他筆下的人物,就算是說人家長得醜,其實都是愛。
Fabian在《鏤空與浮雕》後記說他因為貪,所以用文字去活一番他「沒有被分派到的人生」,「一半是想像、一半是實驗」地去寫他「特別喜歡的、敬仰的、被他們感動過也和他們一起體會過同樣切膚之痛的人」,幸好他貪,成就了篇篇妙筆生奇花的好文章,他筆下的名人都不知道給人寫過多少千百回,不好意思,未見過如Fabian般寫得細膩精緻透徹獨到動人心弦的!本來貪心是不好的,但於Fabian,我巴不得他貪得無厭,拜託請繼續貪下去,我會自備眼藥水,雙眼多乾多累也會享受下去。
二○二一年十一月十五日,香港
劉天蘭Tina Liu
形象指導•服裝造型總監•寫作人•香港電影美術學會副會長

Fabian、尊龍、曼玉、朝偉、范俊奇
∕鄧達智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當你最終忍不住回過頭去,恰巧看見他移動著心事重重的肩膀,漸行漸遠,在你的視線裡漸漸模糊成一條細線—而你恐怕不知道,山水蹣跚,風沙撲面,他其實窮其一生,不過是趕來認識你之後,正式與你分離……#我不是張小嫻#」
他,當然不是張小嫻。
他,是小王子。
他,是Fabian范俊奇。
很多、很多年前馬來西亞一本著名生活雜誌,先給我做了個專訪。之後共我媽再遊大馬,出其不意在吉隆坡也為我媽做了訪問。
極之平實的母親在此之前也曾被不同媒體「愛屋及寶」訪問過,那些年大家似乎還有點興趣自我媽的話語側面讀我。
事情發生在吉隆坡,顯得與眾不同,之於我媽特別窩心……
上世紀三○年代下南洋行醫的大伯公、大馬首家華人醫院同善醫院、一百年前吉隆坡出生的大伯娘、榴槤、鹹甘桔、Batik、胡姬蘭,甚至吉隆坡出生後嫁去新加坡一生未曾回來過香港新界故鄉的堂姑姐、還有曾祖父平生只此一次海外遊到南洋探望長子……??南洋往憶,潤色了母親下嫁元朗屏山鄧族之後的新生活,也豐富了我們童年聽長輩訴說的故事;吉隆坡是我們姊弟、也可能是我們家族父輩童年首個認識的海外地方的名字。
以上家族前世今生深刻了母親在吉隆坡被訪的印象,母親離世後,親自代她執拾故物,棄、留、選擇,花了好些心思;枕頭旁,床褥下有陳舊雞皮公文紙袋裝載滿滿過去我被訪問的小部分剪報,亦有完好保留當年媽媽在吉隆坡被訪問的雜誌。細讀文字,感恩曾經偕同母親遊歷世界各地,包括她前半生耳熟能詳的馬來西亞,且於當地留下圖文並茂的紀錄。
那些年范俊奇三字並不經常出現於我們的交談,都愛用西文名字Fabian,曾經是我為雜誌撰稿的編輯,那些用原稿紙或A4紙以筆書寫,然後fax到吉隆坡的所謂稿子;雖未曾在我面前抗議過我的鬼畫符字體,借用一度紅透半邊天惜已物換星移的《姊妹》雜誌前總編輯施盈盈曾仍如此調侃:
讀簡而清(前輩)的稿子需服一粒Panadol,讀鄧達智的稿子……必須用上兩至三粒!
很多年之後,自臉書Facebook重新跟舊識掛鉤,發現Fabian Fom之外,刊登於《星洲日報》的專欄「鏤空與浮雕」,作者「范俊奇」三個字,在愛好閱讀華文的跨國讀者圈子裡漸成風氣,近年更演變成被追捧的對象。誰說華文文章,尤其每篇隨便五千至一萬字,深層浪漫風格無巿價?
范俊奇現象老老實實給他刮三巴!
從專欄到書籍,《鏤空與浮雕》到即將出版《鏤空與浮雕Ⅱ》,范俊奇漂亮演繹依達、亦舒、張小嫻……作者像明星般吸粉的現象,而他的文字更非用到言情冬戀垂死天鵝家明玫瑰與A級的女人。
范俊奇筆下人物從泥土沈從文到空中小王子,從星光燦爛王菲、張國榮、陳百強、張曼玉、梁朝偉……到製造星光燦爛張藝謀、侯孝賢、關錦鵬、Coco Chanel香奈兒…太久沒有如此能耐的作者刻劃以精雕細琢、且字數多若抬頭星宿。
范俊奇每次文章刊登過《星洲日報》,即轉載到臉書Facebook,再被以百計粉絲轉載到不同社交平台,中間又怎會缺少了一個我?
篇篇大珠小珠落玉盤,星呀,星呀,星星呀……讓我們對死心塌地或沒那麼心儀一眾星星多幾分透視;當中又特別鍾意朝偉、曼玉、尊龍的故事。
當今華人演員,要揀一名男性偶像,首推梁朝偉;曾被千萬字寫過,透過好萊塢Marvel系列《尙氣與十環傳奇》重新Revamp,要揀一篇朝偉導讀,必選范俊奇。曼玉便是曼玉,張曼玉從來在我眼中未曾暗淡過,憎人富貴厭人貧跟紅頂白娛樂圈娛記與粉絲至現實,不踩多兩腳算萬幸;伊人休息整頓了好長一段日子,范俊奇筆下依然關愛,好不叫人感動。
更叫人感動,范的筆下人物叫尊龍John Lone,連藝名都用上Lone,脫自Alone、Lonely、Lonesome的Lone,自《末代皇帝溥儀》一度紅透半邊天,放棄了《霸王別姬》演「程蝶衣」;縱使與金像影帝Jeremy Irons演對手戲,可惜「蝴蝶君」返魂乏術,自此星途浮沉。范俊奇沒有離棄這樣一個悲劇傳奇人物,讀來如飮水冷暖點滴上心頭。
Fabian Fom范俊奇是陳年老友,也是我的文字偶像,落筆認?寫他,隨時亦也五千字;無奈先在這兒打住!
二○二一年十一月十一日,香港
鄧達智William Tang
著名時裝設計師•跨媒體工作者•旅行達人

‧摘文

鍾楚紅Cherie Chung──致我們終將逝去的
之後我看見鍾楚紅眼睛裡的光一點一點的熄滅了。她站起身。不再嬌憨嫵媚。不再理直氣壯地美麗著她肆無忌憚的美麗。就好像她原本把朋友們招待到家裡來,忙進忙出的,時不時轉過頭來,露出她一綻開笑臉就好像碎鑽撒在了地板上倏忽一閃一閃的梨渦,興高采烈地打開筆記型電腦,想要把她婚後的幸福通過畫面製成短短的影片一幕幕地打到螢幕上,預備吿訴大家他又把她帶到哪裡哪裡去吹山風去看海景了,可不知怎麼的,先是音效發生了故障,畫面裡她甜蜜地依偎在他身旁,嘴巴嘰哩呱啦地在說著些什麼,偏偏我們一句都聽不淸楚,然後我們看見一片金黃色的一望無際的沙丘飛旋著撲過來,風沙颳得好大好大,畫面完全沒有先兆地被切換,鍾楚紅突然落了單,怔怔地瞪大著眼睛,成千上萬的馬兒的腿在漫天的風沙裡奔騰──隨即鏡頭一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後來鍾楚紅說,她在丈夫的靈堂說的話是認?的,而不是為了草草打發記者,胡亂編幾句話敷衍過去:「他給了我廿年特別豐富、也特別幸福的生活,將來不管再遇上誰,恐怕都沒有辦法給我想要的,所以我從來不覺得一路單身下去是對不起我自己。」於是我聽了,禁不住將手掌交握,拱成一條橋,輕輕地按壓在眉心,原來我一直低估了鍾楚紅對愛情的虔誠,也原來我一直誤會了一個美豔的女明星的內心其實也可以為一個心愛的人草木萋萋。我記得亦舒寫的《流金歲月》,朱鎖鎖有一次對蔣南孫說:「誰會笨得去嫁一個自己深愛的人呢?」偏偏現實生活卻恰恰相反,?正肯在愛情裡循規蹈矩,肯為愛的人綠肥紅瘦的那一個,竟然是朱鎖鎖,而不是蔣南孫—張曼玉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為愛情勇往直前水裡來火裡去的機會,而鍾楚紅卻意外的總是對愛情溫柔哀惜,對鍾楚紅來說,愛情是一條線索,不是一條導火線,不應該劈哩啪啦燒過了就算數,她要的是可以緊緊握著的同一條線索,輪迴往返,尋找的都是同一個和她生生世世相認的人。
我記得吳宇森說過,他比誰都相信愛情,他的電影其實一直都以浪漫為基調,常常第一個在他腦子兜轉的,不是廣場前飛起的白鴿,不是小馬哥兩隻手各持一支手槍,一路走一路向兩邊掃射的槍林彈雨,而是一個女人表面上風卷雲舒,暗地裡卻張羅著要如何在心裡挪出一小塊方寸來同時安置另一個男人──因此我特別喜歡吳宇森拍的《縱橫四海》,根本把當時整個香港最漂亮最風流的人物都拍了進去,他讓兩個男人同時深愛鍾楚紅卻又各自假裝其實隨時可以放手不愛,他說:「無論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大的變化,大家遭遇的人生有多麼始料未及的曲折坎坷,最終不會變的,永遠是一份?誠的愛情。」
所以拍《縱橫四海》那一陣子,吳宇森一直躱在鏡頭後面,一邊看鍾楚紅左右為難的在周潤發和張國榮之間擺渡,一邊靜靜地流著眼淚,害怕驚動了愛情,也害怕驚擾了演員。我始終記得裡頭有一場戲,鍾楚紅把長髮盤起,穿件白色低胸晚禮服,美麗得就像剛剛睡醒的巴黎,正伸展著春天的懶腰,而她倨傲的鎖骨和娟秀的肩頸,簡直就像是一座萬劫不復的懸崖,驚險但綺麗,沒有一個男人會不願意失足掉下去──吳宇森特別安排鍾楚紅和坐在輪 椅上的周潤發跳舞,因為吳宇森年輕時也很愛跳舞,而且吳宇森有一隻腿其實短了一點點,但跳起舞來一樣的靈活,當年他就是這樣單手搭在太太的肩膀上,在舞池裡跳了一整夜的華爾茲,最後跳呀跳的,終於和太太一路旋轉著舞進了結婚禮堂──不同的只是,吳宇森的太太沒有鍾楚紅標誌了一整個時代的美麗,我們必須承認,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擁有如鍾楚紅一般,和一個時代共同進退的美麗。
而美麗,說得殘忍一些,到後來幾乎都是女明星們的懺悔錄。那些杯盤狼藉的風光,那些「滿庭殘葉不禁霜」的風華,當觀眾漸漸轉身散去,當聚光燈慢慢收弱光束,她們都得慢慢蹲下身子,放低身段,找個時間一件一件收拾。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一個因為美麗而呼風喚雨的女明星,到底要穿過多麼陰險的峽谷和多麼深遠的隧道,才能重新遇見曾經被遺棄的她自己。我記得八卦雜誌拍到一組照片,朱家鼎的葬禮上,鍾楚紅戴著一對珍珠耳環,一副造型特別時尙的墨鏡,穿一件式樣簡單的鬆身黑色連身裙,步伐蹣跚,神情哀戚,但她偶爾還是會不自覺地掠一掠頭髮,偶爾還是會微微地昂起下巴,那些女明星的架子始終還在,也始終不能說丟就丟得開,後來好不容易挨到辦完解穢酒從「香港仔鄉村俱樂部」走出來,鍾楚紅這才虛弱地撲倒在她在圈子裡除了張國榮之外最好的異性朋友周潤發身上,周潤發一把將她接住,另外一隻手馬上伸出去擋開蜂擁而至的攝影鏡頭,在那一刻,我想起了《秋天的童話》。(編按:台灣片名《流氓大亨》。)
──「或者我唔走呢?」十三妹說。
──「唔走咪─一齊望住個海咯。」船頭尺一時難掩心頭喜悅。
其實我們都應該慶幸,慶幸曾經活在一個把情話說得吞吞吐吐的時代。兩個對未來都沒有十分把握的人,一張口就把情話說滿了,其實大家都心虛都愴惶。愛情最美的地方是,給彼此留個餘地,就算你走,就算你不留,將來兜了好大好大一個圈再碰頭,你當然已經不可能是原原本本的那個你,我也已經沿途丟失了好大一截的自己,然後際遇就會悄悄湊過身來,調皮地撞了撞你的手肘,向你擠眉弄眼,暗示眼前的那個人其實一直沒有放下過你,於是你抬起頭,訕訕地把手插進褲袋裡,至少那個時候你知道,你們之間還有半截沒有說完的情話可以駁回去,還有一顆沒有按下去的句號偷偷握在彼此手裡。
我一直很喜歡《秋天的童話》。喜歡周潤發的船頭尺像一條跳上舢板的金槍魚那樣滑不溜手;喜歡鍾楚紅明媚如斜陽的十三妹,她的美麗跟紐約的黃昏一樣,總是拉得那麼長,又總是那麼叫人低迴惆悵;喜歡那間在海堤架起來的餐館,名字就叫SAMPAN;喜歡兩人再見面時周潤發問,「table for two」,然後嘴脣忍不住微微地顫了又顫,望著眼神裡千帆過盡的鍾楚紅;喜歡導演張婉婷後來說起,拍攝當時資金相當吃緊,劇組的伙食很差,剛巧張婉婷把一個大學同學拉來當劇照攝影師,順便給當時紅得雷電交加的周潤發拍了好多大頭照,請周潤發在照片上簽名,周潤發二話不說,接過筆,草草在照片上「飛一飛」,然後拿到紐約唐人街去賣,賣完了大家就可以到餐館吃一頓好的。
後來電影報捷,票房一把火似的,熊熊地燒開來—而八○年代的香港,整座城市趾高氣揚,歌舞昇平,驕傲得不得了,街上擦身而過的香港人,每一個都走路有風,每一個都鵬程萬里,那時候的香港人尤其喜歡看周潤發搭鍾楚紅,因為他們兩個人在銀幕上投射的,從來不是郎才女貌的明星們開著跑車喝著香檳的愛情故事,而是隱隱透現出香港低下層堅忍不拔的拚搏精神,以及一整個時代的香港人如何不屈不撓,讓自己的夢想欣欣向榮的志氣,而且那個時候的明星,有誰不是從草根裡冒出頭來?比如在南丫島長大的周潤發,比如獲選港姐之後還跟家人一起住在「重慶大廈」的鍾楚紅,他們都是最讓香港人引以為傲的人設和標誌,對他們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親,那些出了名刁鑽的香港人也特別的疼鍾楚紅和周潤發,當時大家最愛掛在嘴邊的是,「發?你發得過周潤發?紅,妳紅得過鍾楚紅?」可現在回頭看,我僅想起那首歌,「何地神仙把扇搖,留下霜雪知多少」,香港的大時代和好日子都過去了,日漸破敗的香港,就只剩下一個空洞洞的軀殼,所有的是非與爭論被扭曲在陽光底下盤繞,剩下來的只有焦慮和猜疑,不會再有傳奇,就連床畔的蝴蝶,也早就飛走了。
而或許是樸素的出身和單薄的背景吧,鍾楚紅不怎麼懂得使用流暢的手段和圓滑的世故,也不怎麼特別牙尖嘴利,有一次上黃霑倪匡還有蔡瀾主持的《今夜不設防》,他們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擠在她身邊,盤問她的擇偶門檻,我記得鍾楚紅戴了個誇張的幾何圖案耳環,說話的時候晃呀晃的,而鍾楚紅常常話說到一半,就會機靈地將慢慢往下滑的無肩抹胸連身裙往上拉,到底跑慣了江湖,她懂得在必要的時候適當地保護自己,我倒是記得比較?切的是,她說過:「我要找的男人是値得我仰望的,他不一定要很富有,也不一定要什麼都懂,但至少和他在一起,我看到的世界和思考的方式,基本上和一個女明星平時接觸到的和可以想像到的有很大的不同。」也因為那一席話,我開始喜歡上鍾楚紅應對人生時「無目的的合目的性」。既然美麗對她來說如魚得水,渾然天成,那麼名和利也都應當相對的隨遇而安,特別是當她必須在娛樂圈刀光劍影的人際關係裡穿身閃過的時候,她總是禮貌地拉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對每一個人都周全都寬容,即便接待生命裡發生的每一件事,無論是大喜大悲,也都謙遜有禮。後來鍾楚紅全面退隱,偶爾接受美容品牌或時尙派對邀約,她一站出來,整個人散發的還是一種極其
強烈的年代感,雖然她明顯已經沒有興致再施展跟美麗較勁的鬥志,可就算一個時代消失了,鍾楚紅的美麗到底還是大江大海,勾起我們對港片全盛時期的美好回憶,她昔日的萬種風情,一直都和香港當年風發的意氣連接在一起,也曾經和我們終將失去的靑春,那麼親密地共飮一瓢沁心的江水。
至於當年鍾楚紅常常讓男人們如遭電殛,呆呆地劈倒在原地的美色,徐克就曾以男人的標準說過,「她媚,但不妖;她豔,卻不俗」,簡直如同一波又一波的驚濤駭浪,拍打著八○年代每一個少年的春夢。連一向自豪自己長得比女明星還漂亮的張國榮也禁不住驚歎,香港怎麼會有一個女人可以把皮褸穿得那麼好看?那種遊刃有餘的風情,可以梵谷,也可以莫內,「她太美了,美得做錯什麼你都可以原諒。」有一次鍾楚紅穿上《意亂情迷》的戲服,領口開得好低、好低、好低的一件式黑色比基尼,為香港版《花花公子》拍攝封面,就算事隔經年,到現在還是會感覺到鍾楚紅當時那讓人渾身焦灼的性感──她舉起手,輕輕拂開臉上的髮絲,波浪似的蓬鬆及肩長髮偶爾撥向一邊,蜜糖色的皮膚,薔薇色的嘴脣微微張?,眼神夢幻而迷離,還有標誌性的大耳環,以及手腕上一口氣戴上十來個造型獨特的手鐲,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熱帶雨林的誘惑:慵懶的,神祕的,危險的,而那組照片的震撼性,就和站在地鐵出風口用手捂住翻飛的裙裾的瑪麗蓮.夢露一樣,風韻流芳,風情永繼,是那麼的對同性殘酷,又是那麼的對異性恩賜,緊緊地扣壓住少男們靦腆而羞澀地上下滾動的喉結──
結果那雜誌據說在一天之內就售罄。雜誌所賣的,當然不單單只是鍾楚紅咄咄逼人的「鍾記」風情,而是所有年輕男孩們在「女神」這兩個字還沒破殼而出之前,讓他們渾身發燙的集體回憶。我特別記得,那時候鄰居有位當木匠的大哥哥,喜歡交筆友,喜歡看雜誌,個性特別內向文靜,可他那一回卻赤裸著瘦削的上身,不動聲色,把鍾楚紅的拉頁海報索性從雜誌上撕下來,貼在小小的潮濕而光線幽暗的房間裡──第一次那麼明 目張膽地對外張揚他體內因鍾楚紅而分泌旺盛的雄性激素,而往後在他人困馬乏的人生或一敗塗地的婚姻裡,至少他偶爾會記起,在他還是靑春中人,困在靑春的泥沼裡,也曾經以靑春的名義,領受過鍾楚紅沒有經過剪輯,沒有經過混音和配樂,如山洪傾瀉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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