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事/李德響

李德響

好像剛懂事,就知道了屈原,不是因為喜歡詩人,而是二哥對我說,因為他的一跳,我們才有粽子吃,才有雞蛋吃,才有花手脖戴,總之,是他給了我們一個豐富多彩的端午節。

二哥比我大五歲,是村裏成績最好的小神童,也是我的偶像,他說這句話時,我看見他翻開的書裏有一幅畫,一個倒背雙手的老頭,面對濤濤碧波,我沒覺得他仰天長歎,看在粽子的面子上,對他頗有好感,自然將一副慈祥給了他。

端午節一般從頭天上午就開始準備,諸如泡米,洗紅棗,去河邊扯蘆葦葉,然後修剪紮成捆泡在水裏。對我來說,卻是從頭天晚上才拉開序幕,姐姐會拿出各種彩線,擰成彩繩,我趕緊和哥哥們擼起袖子,姐姐就給系在腕上,要是多的話,腳脖子也能有這待遇,左瞧右轉,覺得漂亮極了。這五彩繩要等到下個雨天,剪斷了扔河裏,據說能變成花蛇,於是我就總害怕纏它,卻又忍不住,姐姐說這花蛇是好蛇,就像白蛇傳裏的,不吃人,我就趴在河邊,看著它被水流帶走,腦海裏也有無數的神話劇在上演,直到看不見了,才悵然若失的邊走邊回頭,幻想著一條蛇爬上來。

不是戴了彩繩激動的睡不著,但才過半夜,我就急不可耐的爬起來,昨晚系彩繩時,姐姐就提好了條件,讓我陪她去北山割艾草。鄉下這東西很多,河灘上也一叢叢的,但只有山腳水窪裏的最壯實,這個不能等,割下來要去鎮上趕早市,就那一會,否則,只能扔了,羊都不吃。

星星還在眨眼,夜風就有些微涼,嶙峋的怪石,密佈的深坑,總顯得陰森可怕,好像隨時會有洪荒巨獸,惹得我不時驚叫,嚇得姐姐也是一驚一乍,這時的姐姐就說哪種鳥是杜鵑,哪種蟲是促織娘,一個個的詩情畫意就呼啦啦的往我小腦袋裏鑽。

割艾草挺辛苦的,別看到處都是,但能看上眼的,一般都要下到石坑深處,還有各種濫竽充數的雜草,一把鐮刀哢哧哢哧,不小心就碰到石頭,天又沒亮,摸黑走路,磕磕絆絆的,拉拉秧把小腿拉出血道道。露水很重,姐姐隨手在艾草上撫摸一把,就拿濕漉漉的手在我的眼上抹,嘴裏還要念叨:洗洗眼,不害眼。帶著濃重艾草香氣的露水,涼涼的,讓人頓覺神清氣爽,我就獨自晃悠艾草,用手接著露水洗臉,洗耳朵。我的眼睛從沒近視,固執的認為是姐姐的功勞。

看東邊有了魚肚白,就慌慌張張的往回趕,一大捆艾草散發著香氣捆在後座上,剛割下的艾草,那香味濃的發沖,我直打噴嚏,姐姐說聞了這味道,就不怕蚊子蒼蠅,我就趕緊把手裏的那根往鼻子上湊,再爽歪歪的來個噴嚏。

集上的人稀稀落落,我倆在路邊站好,艾草就扔在腳下,三三倆倆的有人上來,一分錢一根,二分錢三根,反正給錢就賣,遇到大主顧,給了一毛錢,就隨他抓一大把,那時的人工不值錢,這東西就是一大早插門上檻的,過了吉時,白送都換白眼,再加上,農村孩子本就大方,所以基本連賣帶送,那些瘦小的,甚至就被貪圖便宜的老太太裝模作樣的講講價,沒付一分錢就給順走了。

也就半個小時的光景,太陽出來了,當早點鋪子裏熱騰騰的包子,金燦燦的油條,油津津的糖糕開始散發無限魅力的時候,我們也該回家了,看著姐姐喜滋滋的數著硬幣毛票,我和她一樣高興,再瞧那些五彩繽紛的香包就有底氣去摸一摸,一般五分錢一個,姐姐大方的奢侈了一回,一毛錢買了倆,邊往脖子上掛邊嘟噥著虧了,因為要是等到下集就能買三個。

我有陪同的功勞,那彩穗翩翩的香包自然有我一個,裏面包著香料,聞之欲醉,很值得拿在手裏炫耀。不過,這個很少掛在我的床頭,基本都被三哥用一個個的畫中大餅給哄走了,年年被哄,年年也多了一個希望。而插完艾草的我,早已開始惦記滾蛋的小夥伴們。

滾蛋是端午孩子的重頭戲,五彩絲線編的網袋把雞蛋裝裏面,掛在脖子上,可孩子都貪嘴,沒幾個能抵住誘惑。村前有個大土堆,這是玩滾蛋的風水寶地,幾個孩子趴在上面,撅著屁股,用手捏著雞蛋在坡沿上放好,一聲令下,手都鬆開,然後一個個的跟著雞蛋大呼小叫的往下滾,誰的雞蛋滾得遠,而且完好無損就是勝利者,為此,那些聰明的傢伙會提前給自己的雞蛋用手開闢出路線,撿乾淨石子,在雞蛋往前滾的時候,不停的用手給他排除萬難,對著雞蛋大喊,滾,滾,直到停止才心有不甘的住手。可惜雞蛋總自尋死路,甚至在陡坡時就淩空跳躍,不碎就沒天理了,這樣的直接出局,碎的雞蛋會被分著吃掉,然後進行下一輪。二德家裏有幾只鵝,他的鵝蛋在雞蛋中獨佔鰲頭,雖然我們都祈禱它趕緊碰石頭,可結果依舊獨孤求敗,憑著這份堅固,他年年佔便宜,吃遍全莊所有的孩子,卻沒人能嘗到鵝蛋的味道。

又近端午,不覺就開始懷念童年,感慨也油然而生。對於孩子,過節就是玩,所有的辛勞都在玩的心態下演繹成漫天的快樂,孩子們玩的開心,大人們才忙的高興。那些禁忌,充滿神秘和探奇,才會令孩子年年神往。各種祛災納福的願望,風調雨順的期盼,也是從小就以一種神聖的儀式,銘刻在記憶的深處,如今,看著玲琅滿目的節日食品,再想想日趨落寞的節日氣氛,還真為那些被書包壓的抬不起頭的孩子們惋惜。



最新生活新聞
人氣生活新聞
行動版 電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