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船長／黃葵

黃葵

一
船長，你披著千年的古風來了。
你帶著長布衫翻動的苦難，撐著佈滿辛亥革命硝煙的油紙傘來了。
韶山沖裏特別溫暖的陽光，領引著你踏上湘江評論的碼頭。
刑場上的槍聲為一雙布鞋送行，布鞋找到了披荊斬棘的驚雷。
中分的長髮，為一個詩人自幼就培育了激揚文字的狂草。
在鹽的爆烈聲中，江濤掀起你的鄉愁，
子彈的速度撐開湘江的左岸，刀劍的光影撐開湘江的右岸。
你遠征的門由此洞開，心由燈塔掌握。
陳勝橫在大澤鄉的怒骨，李自成插在馬背上的旗幟，
馬克思的鬍子聳立的森林，列寧翹起的鋼鐵下巴，
在圖書館的門外呼喚，在槍堂裏子彈暴動的前方呼嘯。
你需要更加寧靜的江水，你建構容量更大的光榮的碼頭，
你的渴望在海燕的翅膀上滑翔，
你解放晨霧的深淵裏那不能掙脫鐐銬的水手。
在白色恐怖的螺旋槳統治的漩渦裏，你尋找陳子昂的幽州臺，
尋找整齊劃一的船工號子，尋找揚帆激浪的船。

二
船長，船長，你劃著萬年的流水來了。
你沐盡中國的雨水，你來到1921年7月23日的嘉興湖，
煙波浩渺裏，十三顆紅色智慧的頭顱，十三個彙聚民族尊嚴的水手，
最先踏上了誕生中國革命史的紅色油漆船。
你頎長的手臂，舉起了共產黨宣言，然後用最豪放的筆，
莊嚴地塗紅了最沉重的部分。
自此，紅纓和政權就正式綁在人民握緊的槍桿上。
啟航了，一個新生的民族在你的視線裏啟航了。
鐵錘和鐮，深刻地照亮民族苦難的深淵。
槳聲劃破了殖民、封建割據的黃粱美夢。
你削瘦的大手一揮，揮出閃電，
揮出閃電後的驚雷，那是頭頂上炸響的號角。
大船前進在旗幟獵獵飄蕩的鋒芒裏。
你是船長，卻甘願做一個水手，
把洩漏進船體的水舀得乾淨，儘量刪去每一滴不應有的負荷。
你是太陽，卻總在寒夜的上空，甘願掛成一顆指明方向的北斗。
看深深的吃水線，看那博大的思想。
船頭鏽跡斑斑的彈頭、雷管、斧頭、大刀組成的大合唱，
點燃你的香煙，逐漸上升著一篇不可磨滅的偉大詩篇。

三
船長，船長，船長，你背著四萬萬中國人的重軻來了。
你把神舟開到了赤水，你把征帆升起在延河……
長江，是你旗幟上永不被密西西比河的旗語；
黃河，是你在苦難和抗爭的廢墟上激起的紀念碑的清輝。
鐵索捆不住真理。
你氣貫長虹的巨椽，給真理插上飛越二萬五千裏星空的翅膀。
也同時給人類文明進化史留下一根二萬五千裏的紅飄帶。
大炮封鎖不了曙光，在接近大地的心跳處，
你用草根、觀音土和皮帶煮沸了生命中又一輪紅彤彤的太陽。
縱使是翻越不盡的雪山，也是你的豪情裏如此多嬌的雪山。
在你的望遠鏡和顯微鏡裏，數風流人物也像雪花一樣，
被你耳畔湘江的濤聲風吹雨打去。
小米加步槍，土豆燒牛肉，佐以一只鮮紅的辣椒，
就能徹夜地餵養著棗園窯洞裏那只不眠的燈光。
你用這燈光把整個延河的航程照亮。
令全世界都在用金元寶的眼睛瞪著河灘上的每一顆鵝卵石。
你讓每一根小草都在判決著流亡的故事，
讓每一雙草鞋都在集合散落在民間的信仰，
讓每一粒鹽都在水手的血液裏燃燒。
爐膛裏，花崗岩捆綁著的煤；
內燃機裏，大理石裏上升的石油；
一不小心就被你殫精渴慮的一顆煙蒂點燃，
美倫美奐的光芒和動力，把五角星和八角帽帶進中國全新的未來。

四
船長，船長，船長，船長，船長……
你帶著芝麻開門、石油開花的祝願來了。
你高大的身軀裹著黃皮膚黑眼睛的意志，改寫了炎黃子孫的傳說。
你風雨兼程地登上天安門城樓，在創世紀的巔峰，
親手把第一面五星紅旗升起在信天遊秧歌舞的祈望裏。
旗幟是尊嚴的權仗，禮炮是獨立的號角，歡呼是民主的呐喊。
你用稻糧掀起中國最鄉土的鄉音，
澆鑄了一個最壯闊最真實的童話：中國人民從此站立起來了。
你的全部航程抵達人民千秋萬古的祝福，你把紅星貼在人民的胸膛上，
你把麥芒和布匹、煤碳和鋼鐵高揚在人民的節日裏，
你把汽笛拉響在人民理想的海洋。
天安門是你洞察世界的瞭望臺，天安門城樓是船長的駕駛室。
你通過舵，通過和平鴿的翅膀，
向新中國、向大團結的各民族，
向大團結的全世界發出了兄弟友愛的呼喚。
雖然你曾誤入糧食、鋼鐵和文化的迷宮，
雖然你曾在歡呼漲潮後的海灘上擱淺，但你偉大的羅盤，
一直是你起伏不息的心跳，平仄跌宕，
至今還一往無前地溫暖著人民的心跳。
船長，你抬頭看看吧，你的人民正不斷建設著你豪情滿懷的壯麗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