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秋（組詩）／袁帥

袁帥

1.黃 河
去往朝聖的路，不清楚，一點一點摸索
一個信念，促使，不斷掙脫高處
徒步無限坎坷，一路絕對孤獨

它一貫健步如飛。歇腳的瞬間
就與蒼天狡詐的眼神對視，辨別想要的方向
從未想過借助翅膀，所以腳印深深

它晝夜吼叫，那是壯膽的秘訣
聽一聽，像不像虎嘯狼嚎，鼓怒雷鳴
鉚足勁頭，沖過恐怖的絕境

最大的打擊，來自追趕的西北風，漸凍症
療傷，積蓄力量。夙願，依舊在拔節
在死寂的晦暗中復述曙光

2.烈 日
把夜晚蠶食得，剩一點殘渣
它爬呀爬，把茶水蠶食得，剩一只空杯
把健康蠶食得，剩一堆疾病
烈日像一頭巨鯨，噴吐著洶湧、澎湃的熱浪
蠶食著我的漂亮，但終究蠶食不了我的良知
我從小，就用身體庇護著的良知
此刻，正扇動著翅膀，飛往無眠的災區
它有著鳴蟬放歌一般的坦誠
它有著荷香撲鼻同樣的親近

3.荷 花
肩扛著晨曦，它睜開眼睛
緩緩地綻開笑容，無需塗脂抹粉

它穿著裙裾，站得很高，驚豔的出場
荷花直視烈日，它並不害羞，省略一場對話

日子越燃越旺，柔弱與炙烤對峙
生命歷經熬煉，芬芳蓋世

4.酷 暑
仿佛大街上將要爆炸
趕集的人，很早就散了，留下一場空
飛馳而過的車輛，也在逃竄
兩邊的樓房被施了定身法，成擋箭牌
卻怎麼也擋不住鳴蟬滿天空裏聲音的利箭
有很多姑娘和小夥在躲迷藏
世外瘋長的碧荷在尋他們，高舉燈籠火把
而藏得更深的一股冷風，在饑笑
一只茶杯的純情之戀

5.夏 末
絲瓜花、南瓜花好像末代王妃
被遺棄在路邊。玉米的秸稈好像沒落貴族
衣衫襤褸地站在地裏。夏季好像一個
暴虐的朝代終於被時光的拖車拖走
殘剩半條尾巴在微微擺動。苦日子
熬出了頭的孩子們，一窩蜂跑出去
歡笑聲好像風風雨雨，撒落到同伴的身上
他們信天遊，信任一只狗引路

6.立 秋
鳴蟬仍然在翻曬聲音，扭成一股長繩
終於把夏天這只老虎絆倒了
一只大黃蜂，趴在碩大的柚果上
擺動最得意的長腿，幫著敲打喪鐘

有人手挽一片陰影，仰望長天，冥思
有一肚子的話，卻倒出個苦笑
他不知道，遠山有幾棵大樹熱衷於比高低
白雲不動聲色地量著尺寸

金黃的玉米，被正式掛上農家的牆壁
準備要給就近的山水風景染色
一只鳥特興奮，飛來飛去傳遞消息
把同類從一場舊夢中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