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 屋/莫非莫

土 屋/莫非莫

莫非莫

初秋,我們去渝北郊外大盛鎮參觀“新農村建設模範村”的時候,看見一間渾身披著滄桑的土屋突兀於棟棟青磚黛瓦的小洋樓之間,似乎顯得有些不太協調。然而,它卻勾起了我對家鄉土屋的縷縷回憶——

土屋,在我們家鄉又稱土牆房子。家鄉有崖倉屋、茅草屋、穿鬥架子房和土牆房子等幾種,其中比較普遍的就是那建築簡單經濟、冬暖夏涼的土牆房子了。

我們家住的是穿鬥架子房,是土地改革年代分得的兩間轉角房。以前,那轉角房不是住人的,是用來儲存鹽巴的倉庫。於是,每當天氣發生變化的時候,那屋內馬上就有強烈反應:地面潮濕得可以踩起腳板印。牆體上開始冒起濕漉漉、亮晶晶的水珠,繼後又變成了斑斑白霜,用手指粘著白霜嘗嘗,有鹹鹹的鹽味。甚至連蚊帳、被蓋上都有一股黴氣與鹽酸的混雜味。

“在這樣的房屋裏長期住下去,非得關節炎不可。”哥說,“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搬離這個鬼地方。”

沒想到哥說話算數。那年他從部隊退伍回來之後,馬上便開始實現自己的願望了。

哥一眼就看中了屋後的宅基地。那兒不僅有大片蔥蘢的楠竹茨林,還通風向陽、地勢平坦、土質乾燥板結,是建土屋的好地方。於是,哥便利用一早一晚時間,在竹林中間辟出了一塊四五十平米那麼大的空地,租來了杵和板、拍板、泥刀、刮子、木鏟、墨鬥等建築用工具,準備了砌地基的條石,夯土牆的草節和竹筋等建築材料。在鄉鄰的幫助下,僅用了二十多天時間,就建起了一座包括有臥室、客廳、灶屋,以及豬圈、雞舍在內的“L”型土牆房子。

在建房時,哥遇到了一個棘手問題,就是沒有可以做房梁、房檁和房椽的木材。它們可是房屋的骨架呀,沒有骨架,房子就無法支撐,就不成其為房子。在這之前,哥想的是從舊房子上去拆卸那些現存的木料。可是,當他去拆卸時才發現,因時間久遠和鹽酸的腐蝕,那些木料己經沒法重複使用了。

關鍵時刻,哥想到了那些手臂粗、樓房高的竹子。於是他就地取材,砍下楠竹做了房梁房檁。再砍了茨竹,用草繩把兩根茨竹捆綁在一起做了房椽,甚至連門窗都用竹子代替了木材。

那土牆房子,是哥一手一腳建造起來的,所以哥對它的感情說有多深就有多深。多少年之後,侄兒在城裏有了出息,給哥買了樓房。可是哥不會享福,去住了不到三個月他又跑回了自家的土屋。說城裏不安逸,左鄰右舍天天像防賊一樣把房門緊閉,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出門踩著那水泥板,沒有踩著泥土接地氣。還有那自來水,燒了開水之後,壺底那厚厚的水垢,看著讓人心悸,沒有村裏那井水喝著放心。

在我們住家兩三百米遠的地方,有一口被東坡先生在《蜀鹽說》一文中描寫過的古鹽井。專家說那古鹽井“揭開了地下文明”,是重要文物,於是,當地政府決定要把那兒開發成旅遊景點。正巧,我們家那土牆房子規劃在了景點之內。但必須拆除,說它有礙觀仰。

好不容易才修起來的房子要拆除,哥實在捨不得。捨不得的還有一位民居研究學者。他認為:如今廣大農村的崖倉屋、茅草屋、穿鬥架子房不斷被青一色的小洋樓所取代,這是人們生活富裕的體現。但是,保留一定數量的老屋很有必要。老屋雖然樸實無華,還有些土氣。但它卻是中國民居變化的見證,是不能忘記的歷史,對後人有極其深遠的教育意義。

我想,大盛鎮那土牆房子,也是這個目的而保留的吧。其實,它保留的何止是歷史啊,還有永遠的記憶和濃濃的鄉情鄉愁。

Google新聞-PChome Online新聞


最新生活新聞
人氣生活新聞
行動版 電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