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對灰色地帶需大氣與巧勁

中國21日發布「懲治台獨22項法令」，其中明確列出施行方式，且最重可判處死刑，引發各界熱議。（圖 / 新華社）

[NOWnews今日新聞] 最近連著幾件事，讓人聞到不尋常的氛圍，但台灣的反應卻有點左支右絀，許多人暴跳如雷，卻沒有任何反制效果。

對岸出檯反台獨22條這事，是在打法律戰，以長臂管轄主權不及地區為名，行政治恐嚇之實，其實受傷最重的是「中華民國派」。台灣有人助威，有人嘲諷，賴政府官員自是一路反嗆到底。問題是，這次公告與以往最大的差別，在於國安部浮上前檯來開記者會，透露著不尋常的訊息。以往國安部是從不浮上檯面講話的，默默在底下收集情報或弄人，但這回卻上台來開記者會，怪!某報分析的也有點道理，王滬寧與統戰部這邊主張用軟功來磨，但國安系統與政法系統卻有批鷹派想來硬的，反把台灣九成以上的人都打到對立面去了。從此，主張台灣參加WHO的人有罪，堅持「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的國家」的人有罪，主張強化自我防衛能力，參與對外軍購或「國X國造」的人都有罪，台灣還有幾個人能逃過此法制裁?大概只有邱毅此等已明確表態統一的人吧?!

面對這種宣示大於實質的心理戰，賴政府其實可以好好利用。首先，民進黨立院黨團可以提出，朝野各黨團立委應共同簽署一份「共同聲明」，強調中華民國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對岸司法管轄權不及於台澎金馬，如此動輒以死刑恐嚇，對緩和兩岸關係毫無助益，只會增強台灣人民反對統一的意志。這是對自己憲法的肯定，也是讓中華民國派得以立足的聲明。因為只要不被統一，對岸任何法律就無法及於任何台灣人民身上，自己就不會被對岸懲戒關押，甚至施以死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此法除了讓大多數人更討厭共產黨，實無任何恐嚇效果。同時，台灣人民也可透過這份聲明，辨別鮮花毒草，誰不願簽，誰就是認同對岸統一與恐嚇的人，讓大家都看見他的立場。

其次，國安部的涉入，意味著情報系統「秘密行動」手法可能施用在他們定義的台獨份子名單上，包括國外逮人，甚至暗殺。外交部其實應該正式行文世界各國與國際刑警，確認當地國不會配合中國要求，追捕或引渡台灣人去中國受審，並向國人發佈全世界各國的旅遊安全等級，不回文或拒答者，則列為可能遭受人身安全危害的地區。曾協助中共逮捕，或坐視中共海外抓人的國家，將從此列為旅行禁區，保護國人海外行動自由。

第二件事是媒體報導有中共新華社記者「指導」台灣政論節目進行，陸委會予以證實，卻對到底是那家媒體的那個節目誨莫如深，讓人摸不著頭腦。對於這種具體犯法的指控，政府該做的是明確指出犯行的單位，縮小打擊面，擴大爭取面，而不是保持一種模糊的態度，讓無辜者蒙受不白之冤。以筆者上政論的經驗，說要有人現場指導名嘴講話，恐怕當場會被打出去。如果有那個節目可以做到完全配合對岸統戰需要，那就應該直接點名，立即裁罰。如無，則應澄清報導，還人清白。

其次，大陸駐台記者，的確多負有政治任務，是要寫「內參」報告送回去的，尤其是選舉期間。所以在開放大陸記者駐台初期，他們要出台北，都得有兩個地方警察局保防室的人跟著。有天某大陸駐台記者想飽覽高雄風光，於是從真愛碼頭那邊，走路回飯店，但才走到五福橋，高雄市警局的電話就來了，問他們走到那兒了?要不要來警局喝個茶?還是派車載他們回飯店?大陸記者說，不用了，咱們在北京走路走慣了，這點路不打車了。這是很有技巧的玩法:我們看著你呢!但語氣客氣到不行。後來政府對大陸記者愈來愈放鬆管制，有時跑去山裡吃土雞城，四下無人，乾脆把跟車警官請上桌一起喝酒，再後來連管都沒人管了。

這些事其實點出一個核心問題:面對灰色地帶的情報戰及輿論戰，重點不是禁絕或開放，而是管制分寸的拿捏，而且處理時機要即時。如果真有大陸記者違法下場指導政論節目，當即請去陸委會喝咖啡，調查屬實便應驅逐出境，而非等人回去了再來爆料。面對法律戰及心理戰的恐嚇，不是反射式的狂蹦亂叫，而是設計一套應對之法，使其得不償失。應對對岸無孔不入的情報戰，也不見得是馬上把人抓起來，而是想想要怎麼利用?面對灰色地帶威嚇，第一要點是穩定情緒，大氣回應；第二步就要想想怎麼利用?如何讓對方得不償失?甚至一敗塗地?你愛監聽我電話，探我在做什麼?我就放一堆假消息讓你忙到天昏地暗，浪費資源，累死三軍，這才是情報戰的高段玩法。

舉個例來說，二戰德國在英國佈下無數間諜網，幾乎是無孔不入。英國的MI5和MI6，耐心盯稍、監聽，把這些間諜的上線、下線、通訊方式全都摸個透底，然後在短時間內一次行動。但英國也不逮人入獄，而是曉以大義，派人緊盯，甚至登堂入室，直接指揮他們放送英國想要誤導德國人的假情報，並為他們量身訂作一整套欺敵計劃，包括派巴頓去指揮一個不存在的第一軍團，在報紙上發佈一大串部隊調防消息。結果直到盟軍已經登陸諾曼地，希特勒與德國情報單位，依然堅信主攻地點是加萊，諾曼地只是佯攻，因而拖遲了調動部隊反擊時間。情報世界並非如外界以為的非黑即白，灰色地帶的存在，對敵有利也對我有利，問題是誰比較會利用?反射式的、潔癖式的清理，結果可能像中共那反台獨22條一樣，還沒懲罰到敵人，卻把中立者全打到對立面去，那叫作官僚，不叫統戰，也不能稱之為情報戰或認知戰。

不論選舉或兩岸，所有工作的重點，在於爭取更多人站在自己這一邊，而不是把人都打到對立面去。某些網紅喜歡區分敵我，淨化思想，四出征戰，結果只會讓更多人討厭你，而從此不想跟你講話，為自己增添敵人，而非爭取到更多人站到自己這一邊。在灰色地帶作戰中，真理不會愈辯愈明，強力威懾也只對骨質疏鬆的人有效。我們的底氣要足，但施行的手段要有巧勁，不能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而要快慢有節，進退有據。

總之，老話一句，台灣從上到下，其實還沒有做好應對灰色地帶的作戰。那不是動不動搬法令罰人錢的官僚作業，而是有技巧的騰挪推轉，你嚇我，我就玩你，不斷把燙手山芋丟給對方，丟回來再丟回去。把凶險無比的對戰，弄到像遊戲一樣好玩，那才是真正的情報戰與認知戰，望周知。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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