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的重量:聽23位送行者說他們看到的人生故事
眼淚的重量:聽23位送行者說他們看到的人生故事
作者:楊敏昇 出版社:台灣東販 出版日期:2021-08-18 00:00:00
<內容簡介>
遺體修復權威楊敏昇法醫,召集來自各地、各領域的23位殯葬業從業人員,一同揭開這個行業神祕的面紗與不為人知的甘苦。
站在死亡面前,我看清了生命的意義。
畫下完美句點,才能迎來新生的契機!
她,是個一睡就叫不醒的睡美人,唯有聽到「要去接體了!」才會從床上彈起。生平最害怕手機不見,因為裡頭都是屍體照片。
他,經營一家像極了深夜食堂的禮儀社,吸毒的、被家暴的、有學習障礙的人,都因他的善意而安定下來。「我從不開除員工,除非他們有更好的發展。」他說。
她和她,是棺材店長大的姊妹花。記憶裡,只要大人不在家,家中的「展示品」就成了孩子們玩躲貓貓的遊樂場,一點也不可怕。
他們不只是亡靈的送行者,對憂傷無助的家屬而言,更是不可或缺的陪伴者。
在生命殞落的幽暗谷底,他們為徬徨憂傷的人們點燃一盞盞照亮前路的明燈。
本書由一群生命閉幕式上的「魔術師(殯葬相關從業人員)」,以娓娓道來的敘事方式,將他們日常工作中觀察到的,許多不為人知、衰朽、破碎與傷感的人生百態,轉化為美好莊嚴的祝福文字。讓讀者可以從一篇篇動人的文章中,了解到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如此熱愛一般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行業,死亡伴隨而來的臭穢與醜惡為何不曾浸染他們溫柔炙熱的心。
專文推薦精選--釋昭慧法師
伴隨死亡而來的殘破、臭穢與醜惡,會直接產生視、聽、嗅覺的強烈感官衝擊,讓人感到無比窒息。這使筆者不免好奇,面對如上強大的感官衝擊與濃烈的哀傷氣場,那些長年身處於殯葬場域的送行者,是如何「降伏其心,安住其心」的?
蒙敏昇老師之邀,有幸於本書付梓之前拜讀本書。此中每位受訪的送行者,無論是分享他們在殯葬場域的生命觀察,還是憶述他們本身的生命故事,都讓我產生歡喜、感動之情。筆者在他們身上,找到了前述問題的明確答案。
他們之所以能於一般人避之惟恐不及的情境中「降伏其心,安住其心」,原因在於「悲天憫人」的情懷。他們運用實質有效的行動,撫慰了無數哀傷悲苦的心靈。……(略)
好文摘錄分享
走入江湖的外商女主管
四十歲以前,吳寶兒是外商廣告公司的高階主管,懷著雄心壯志投入殯葬業,從講英文到烙台語,從自由開放到傳統封閉,她所面對的,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當她提出要做企業品牌廣告、一改殯葬業過去給人的不良觀感時,不少人納悶:「這女人頭殼壞掉了嗎?把棺木跟骨罐放在電視上播放,多不吉利、晦氣呀!為什麼要花錢做品牌廣告?」
她入行時的天真理想「為這個黑暗、充斥角力的產業帶來嶄新的改變」, 最終能夠實現嗎?
比整形醫師還困難的工作
入行前兩年,李安琪每天都在擔心明天的遺體不知道長怎麼樣。她印象最深刻的案子是一具流水屍,外觀看起來又黑又綠,妝怎麼樣都畫不上去。
尤其因意外損毀、已經支離破碎的遺體最難處理。不只要想盡辦法搜集所有屍塊、加以縫補,甚至整張臉都要重做。
即使回家後神經質地不停洗手、刷牙、挖鼻孔,隱隱感覺屍體的味道還在鼻腔,即使經常都得面對歇斯底里、希望能把遺體修復得跟生前完全一樣的家屬,那一句「你比整形醫師還厲害,媽媽比生前還漂亮!」就像她的信仰,時時縈繞在她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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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推薦序
01眼淚的重量──劉素英
02生死是禮物,告訴你真正重要的事──鄭開林
03八字輕也甘願投入殯葬業──沈美足
04走入江湖的外商女主管──吳寶兒
05墓園裡的工程師──劉正安
06比整形醫師還困難的工作──李安琪
07放感情就不會怕──王天華
08轉角人生的視野──廖瑩枝
09人生晦暗處透了點光──廖双台
10將生命無常化為人間最美風景──江宇強
11棺材店長大的姊妹花──廖秋佩與廖秋青
12殯葬不是告別,而是生命的延續──張慧
13從怕鬼、怕死的女孩到生命教育推手──張孟桃
14從藍白拖吊嘎到西裝領帶──鄭嶽華
15天生的禮儀師──楊博文
16每場喪禮都是一次旅行──陳慶文
17墓園是人生的起跑點──熊健
18從易經權威到遺體修復師──芮朝義
19乘風破浪的改革先鋒──譚維信
20養生又送死的悲傷輔導師──黃兆欣
21手機裡都是屍體照片的特別女孩──林宥亦
22 為往生者化上最完美的句點──翁綵霞
結語
<作者簡介>
楊敏昇
新竹地檢署法醫
CRT教育訓練團隊顧問
玄奘大學/元培醫大兼任助理教授
出身於司法人員家庭,原本攻讀放射、醫檢領域,最後卻「不務正業」改拿解剖刀,協助法醫研究所和檢察署調查各類爭議案件死者的死因,甚至成立遺體修復團隊,替死者維持生前的美好面容;也因此,旁人總說他很「特別」,但他卻說自己只是個站在不同角度看生死的平凡大叔,但這一看,就看了20年。曾協助處理921大地震、國華航空空難、陸軍空騎旅空難等大事件,也是台灣殯葬改革推手之一。著有《遺體處理學》、《拼圖者的生命觀察》等書。
★內文試閱:
眼淚的重量──劉素英 南華大學兼任講師
前臺北市殯葬管理處大體化妝師
進入殯葬業,因為安靜
「張伯伯有沒有工作機會?我想去上班!」三十初頭的劉素英,原先在紡織廠從事緹花設計,結婚懷孕後辭去工作,在家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設計案。孩子唸幼稚園後,一個人在家實在太無聊,於是便想重回職場。張伯伯告訴她:「有一個化妝師的工作,你願不願意做?」張伯伯是劉素英父親軍中的同事,當時在第二殯儀館當館長,劉素英抱著姑且一看的心情,答應了張伯伯。
一踏進二殯,幾具剛處理好的大體就躺在床上,上頭罩著紗,四周安靜得讓劉素英感到平和,沒有恐懼。「沒想像中那麼恐怖,我自己個性比較安靜,剛好我服務的對象也沒有聲音。」劉素英前後到二殯參觀了兩次,且越來越覺得這裡的環境很適合自己,因此對館長表達願意「試試看」。就這一句「試試看」,她筆直地往前走,看盡悲歡離合後,再走到享福清閒、和老伴爬爬山的年紀,退休後的劉素英就像剛入行一樣,安然隨興。
「這職業剛開始時,我覺得很多人並不看好我。」劉素英略帶靦腆地說。三十年前,許多殯葬業由黑道流氓把持,或是由抽煙嚼檳榔的「那些人」經營,素質良莠不齊。且社會民風敬畏死亡、不敢談論,對殯葬業的想像淺薄得像蓋住真相的紗,只剩神祕與故弄玄虛,用不著說,替大體化妝更是一種低下的職業。一個秀氣纖細、學歷中上的年輕女孩,怎麼可能願意踏入「這種行業」? 當時所有同事都在打賭這個小姐可以做多久,很幸運地,劉素英有家人支持,也從不避諱介紹自己的職業。「我覺得死亡這件事很自然。當然,大家不想來殯儀館,但每個人最後都得來,這是你最終的目的地。」她說。
上班第一天,劉素英第一個案子就遇到全身浮腫、臉色灰黑的男性流水屍,一接觸到大體,她憑直覺的「憨膽」瞬間消失。「因為那個味道真的很難聞!」劉素英被刺鼻的臭味燻得不知所措,將大體處理乾淨、頭髮梳一梳便往外衝,把胃裡能吐的東西全一傾而盡。剛入行的日子沒有前輩帶領,從大體洗身、穿衣、化妝,甚至遺體修復,全都是做中學、做中摸索。「我對美的事物很感興趣,替大體化妝也是美的表現啊!」她甚至還將家裡用剩的化妝品全部帶來試驗,想研究出最適合大體的化妝品牌。
劉素英執業多年,在大體妝感方面,從剛入行要求零瑕疵的厚重妝感,到現在主張自然。像是回答時間給的考題般,這樣的改變是慢慢體會出來的。「後來我覺得瑕疵也是一種美,譬如像我們臉上的黑斑,不一定要全部遮蓋,尤其殯儀館往生者以長者居多,『自然』是最符合他們年紀的妝容。」面對幼齡往生者,她也盡量保持孩子的原貌,除非大體已起變化,否則純潔該是孩子們最初與最終的模樣。面對亡者,無論他們選擇如何離開,或沒有選擇就離世,劉素英向來都一視同仁。「不管他是自殺還是怎麼樣,我覺得應該讓走的人跟活著的人都沒有罣礙,這件事情才算圓滿。所以對我來講,如果可以的話,我都願意處理。」她說。
赴美受訓,從洗被單開始
「那個機會其實蠻難得的,是處長去爭取的。」在二殯工作十年左右,劉素英得到赴美受訓的機會,儘管單位只贊助機票,但那個年代能到海外學習非常難得,因此即使自費,劉素英還是堅持前往,與同事兩人赴美受訓。
那時美國正值當地聖誕假期,街上過節氣氛濃厚,但劉素英卻沒能放鬆。「剛到那人生地不熟,我英文已經很破了,我同事更破,很多事情都得由我張羅,壓力很大。」兩人安頓好吃住與交通,就到遺體中心報到,即使是聖誕假期,遺體中心還是照常運作,因為死亡隨時發生。
剛到遺體中心,劉素英就能感受到他們對外來者的防備。「我覺得不管中外,遺體處理這一塊都是比較神祕的,他們不是那麼放心地接納你。」為了見習美國先進的防腐技術,劉素英除了每天和他們一起處理大體工作,還加碼洗被單、折被單,包辦一切雜事,把自己當學徒,等待他們敞開心房,得到學習新技術的機會。苦幹實幹過了一週後,中心人員終於認可劉素英的努力,允許她進入殮房,見習遺體防腐技術。
美國的防腐技術讓劉素英大開眼界,防腐劑會針對不同膚色、不同的死亡原因、不同的疾病而研發,劉素英驚喜地說:「所以他們的防腐打下去,臉色馬上就會變得非常紅潤,膚色也會變好,膚質還是軟的。」而當年台灣的防腐劑是福美林,福美林不僅不環保還會造成土地汙染。美國因為土葬的比例偏高,防腐劑幾乎都是低汙染、會溶解於大地的成分。
令劉素英驚喜的還有美國的遺體化妝品。台灣當時還在以畫人體的化妝品為大體上妝,但美國早已針對大體狀況而研發專屬化妝品,蠟跟油的成分多以防止脫妝。在美國的收穫,使劉素英一回國便積極爭取購買遺體化妝品,提升大體妝容的質感。
意外遭到起訴,心灰意冷
「其實我自己有一個經驗,是為了採購化妝品……」劉素英緩緩說出三年前遭起訴的事,當時媒體報導這件案子的標題聳動:「鄧麗君最後妝師 涉瀆職遭起訴」,報導上提到劉素英被檢舉洩漏遺體用化妝品標案內容給特定業者,遭到檢調查辦起訴,報導也順勢簡介她替多少名人化過妝。冠上頭銜再安罪名,是媒體把素人推向大眾的一貫手法,但其實劉素英的初心簡單,只是想在把持遺體化妝品品質的前提下,以最少的成本購買最多的量。而當時全台只有一間廠商獨家代理該品牌化妝品,劉素英說:「因為他獨家代理,我當然找他啊!」
檢調大動作到代理商家裡搜查,想找出劉素英圖利證據,結果風聲大雨點小,查了幾個月一無所獲。「我沒有圖利廠商,他們也沒有給我東西,大家純粹基於對這個工作的熱忱而互相幫忙。」無償幫助劉素英的律師認為,這件案子能夠繼續打官司、討回清白,但她已心灰意冷,無奈地說:「反正就是罰我的錢,我覺得同事之間捅來捅去,有什麼意義?」最後劉素英選擇認罪協商,當初對殯葬業的赤誠之心,也逐漸黯淡。
移靈走廊的眼淚
「我的哭點很低,一些小事就很容易觸動我。」早期劉素英的辦公室對面就是化妝工作間,大體移靈都會經過辦公室前的走廊。移靈時家屬哭天喊地,她也會不自覺地跟著難過流淚。日子久了,她開始習慣禮儀師手中搖動的鈴聲,家屬乖乖遵守SOP,何時該跪下,何時要哭喊,精準地把傷痛「交出去」。儀式把悲傷程序化,對她來說,走廊上的離別變得不真實,直到切身感受死亡的距離,劉素英才懂走廊上的眼淚是怎麼回事。
職涯最悲働的一天,劉素英至今還能感覺當時潮濕、沉甸甸的心情,當年從待化妝名單上看見「郭若男」這名字、忐忑不安地拉開冰櫃,熟悉卻沒有血色的若男緊緊地闔眼,劉素英被時間抽離霎那,看見只有她和若男在的教室,再回神,眼淚早已氾濫。
她親自幫好友的大體化妝,一觸碰若男的臉,無止盡的眼淚翻騰落下,同事告誡她,眼淚不能滴到往生者,不然若男會捨不得走。「但那些箴言對我來說不受用,我突然發現原來死亡可以離我這麼近。」劉素英說。尤其看到若男的媽媽,更是難受,再多的安慰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或許撕心裂肺還不足以形容千分之一。劉素英只能抱著她一直哭、一直哭。
即使閱過無數生離死別,父親的離世才是她學習離別的開始。父親過世的早上,劉素英特地打開房門察看,父親雖略顯虛弱地躺在床上大口喘著,她還是關上房門去上班。工作不久,同事打開工作間告訴她:「你爸走了。」要她趕緊回家。「很遺憾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面。」劉素英悲傷地說。
父親最後的儀容是她親自打理的,即使已過了十年,切身之痛仍難以釋懷,更不需聽從任何指令,只要一想起這事,悲慟便隨之而來。死亡其實並不無情,而是貼心,每年每月在眼角刻鑿渠道,好讓人一思念就有地方發洩。「為什麼人的眼淚那麼多呢?」直至十年後的今天,劉素英的眼淚仍在閃動。
【人物介紹】
有人說:「如果有一種工作是別人不願意做、而你卻樂在其中的,那一定是佛祖派你來的,派來為眾生服務的。」提到劉素英,大多數人想到的都是她曾為鄧麗君及郭台銘前妻林淑等名人化妝,不過更讓我敬佩的,莫過於三十年的公職生涯,她只堅持一件事,那就是致力於推廣大體化妝師這個職業。
第一次見到劉素英是擔任法醫的第三年,當時研究所老師邀請我參與殯葬改革,由於本身職業的特殊性,自然被分配到整理屍體相關資料,特別是遺體修復與美容的部分。學術上的問題可以從法醫學等書籍中獲得,但實務上的操作就比較捉襟見肘了。幸好司法界的朋友幫忙介紹,讓我有機會與劉素英老師搭上線。拜訪她是在一個下著雨的清晨,撐著黑傘走進殯儀館特別有種思古幽情。「劉老師您好,我是新竹地檢署楊法醫,之前有與您通過電話。」嚴肅的她,看起來與她的工作挺匹配的,爾後幾次交流下來,才發覺她既親切又熱情,或許是彼此有共同的愛好「屍體」,話匣子一開就有聊不完的話題。她不像其他人稱呼我「老師」或「法醫」,反而是叫我「敏昇」,我也習慣喊她一聲「劉姊」。
最受不了的,是她辦公室外的吵雜聲,不時晃過引魂幡後哭哭啼啼的家屬,幾年前好不容易他們搬到了新大樓,雖然少了外界的干擾,但夜晚的地下室卻顯得異常陰森。我常挖苦她:「都這麼資深了,也不去找間像樣的辦公室。」她總說:「到哪辦公不都是一樣?」這或許就是技術人的真性情,工作能做好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