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在窗上開了花／周桂芳

周桂芳

年前，我在網上為六歲的兒子買了兩包剪紙，想訓練一下兒子的專注力和視力，沒想到兒子竟迷上了剪紙。

兒子剪了一幅又一幅，剪得滿屋都是剪紙，他還把好多剪紙小心地貼到了陽臺玻璃上。兒子說，過年了，我要在家裏貼滿我的剪紙，讓家裏所有的窗戶都開花，紅紅的窗花多好看啊，多有年味啊。

是啊，想起兒時，一到臘月，鄉親們就開始準備各種年貨，殺雞殺鴨殺豬，做鞋買新衣服。母親、奶奶和村裏的婦女們會約一起去鎮上趕集，買瓜子、糖果、四片糕，還有年畫、灶神像，奶奶總會買一堆紅紙綠紙回家，給父親準備寫春聯，自己剪福字剪窗花。

村裏年輕媳婦們大多不會剪窗花，我母親就不會，只有上了年紀的奶奶和隔壁幾家奶奶太婆們會剪各種好看的窗花。

她們幾個老姐妹，一有空就會約在朝南向陽的牆跟下曬太陽，帶著各自的針線簍子和剪刀紅紙等寶貝，互相切磋剪窗花的技藝，那份認真勁兒，像一群藝術家在探討美學。

平時，她們剪的最多的是紅雙喜字，因為這個最常用，家家要接媳婦，嫁女兒，門上、窗上、鏡子上、床上、喜被上等等都要用大大小小的紅喜字。只要哪家有喜事，都是請奶奶等幾個老人去剪紅雙喜，雙喜臨門。

快過年，她們剪的最多的福字和春字，還有喜上眉梢，花開富貴等花樣稍繁雜一點的花樣。每次看她們剪紙，我都搬一把小凳兒，坐在奶奶旁邊，看她們的巧手怎樣變戲法。那些平常的紅紙，在她們的剪刀下，仿佛被賦予了靈性和美感，剪花可聞香，剪水可看浪，剪山可聽風，剪福福就到。奶奶們常年穿著或青或藍樸素的對襟棉襖，此刻，她們卻眼睛有神，臉被太陽曬得通紅，被紅紙映襯得光彩照人。

到了年三十日那天，吃過早飯，奶奶就帶著我和堂妹開始忙活，我們一起把奶奶剪好的大大的福字貼在大門、後門、房門上。奶奶特意交待說，福字要倒著貼，福倒福到，大年初一，一打開門，福就到了。我們把奶奶剪的好看的喜上梅（眉）梢等花剪紙貼在家中所有的窗戶玻璃上，整個屋裏，立馬煥然一新，喜氣洋洋。這剪紙真是神奇，破舊的老屋，土磚牆，灰布瓦，有了紅色剪紙的點綴，馬上變得亮亮堂堂，紅紅火。堂妹笑著說：“這些剪紙真好看，就像我們家要接新娘子一樣”，奶奶聽了“哈哈”地笑著說，“我就盼著你哥接新娘子呢”。奶奶笑得很開心，露出了缺牙的門洞……

父親忙著寫春聯，我在一旁幫父親牽紅紙，母親忙著蒸米粉肉，蒸糯米丸子，奶奶在灶頭幫母親燒火，哥哥忙著搬桌椅板凳準備貼春聯。全家人忙裏忙外，進進出出，但是都會喜滋滋地看一眼這好看討喜的紅窗花，就像一道七色彩虹棲在了窗戶上，像一縷金色的陽光照進了屋裏，整個屋子頓時鮮亮起來，紅火起來，熱鬧起來，濃濃年味在空氣裏滿滿地充盈，在窗上開了花。

母親在廚房邊炒著菜，邊點著菜，數一數共有多少個菜碗。父親端出平時很少用的紅色木制大茶盤，開始陸續從鍋裏、蒸籠裏端菜，當所有的菜端上桌，剛剛十二個菜。母親說，十二個菜，月月紅啊。請奶奶上坐，坐一席，再是父親、二爺、四爺，我和哥哥坐一邊，等母親忙完上桌了，全家人都坐了下來，開始動筷子吃團年飯，開始向長輩敬酒或敬茶，說著一年想說平時又說不口的祝福話，祝奶奶身體健康，沒病沒痛，長命百歲。

父親端起酒杯帶著我們一齊給奶奶敬酒，奶奶高興地嘗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味讓奶奶咧開了嘴，臉笑開了花，泛著紅潤的光。父親抿了一口酒，長長的吮了一下，有聲有響，有滋有味。他笑呵呵地望向窗戶上的紅窗花，原來，濃濃的年味在窗上開了花。父親手中有酒，眼裏有光，心中有愛。

鄉下人的年，年味棲在窗上，年味在窗上開了花，越品年越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