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百靈鳥”／劉敬宗

劉敬宗

為了捕捉日出那絢爛的瞬間，清晨五點，我便與幾位攝友從縣城啟程。沿著快速通道、奔康大道，一路疾馳。如今交通便捷，以往需耗費幾個小時的路程，不到一小時我們就抵達了張場鎮三合村的茶葉現代農業園區——那座海拔九百多米的有機茶基地。

月亮仍高懸天際，朦朧的月光輕柔灑在茶山上。我們趕忙尋覓拍攝點，架好三腳架，靜靜等候日出。大家盡情呼吸著這天然氧吧裏的清新空氣，滿心期待。可誰能料到，一直等到東方泛起魚肚白，紅日卻始終未現。就在眾人滿心失望之際，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初聽時，還以為是哪家村民在家唱卡拉 OK，可那聲音越來越大，仿佛正朝著我們這邊靠近。我們齊刷刷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心中滿是疑惑。

一會兒，前方就出現一個瘦高個兒男人。他身著樸素的工作服，肩上挎著個竹篾編制的採茶小籮筐，手裏還握著個類似麥克風的物件，邊走邊唱。或許因為彼此陌生，他毫無怯意，即便從我們身旁經過，歌聲也未中斷。他一路唱著，很快來到距離我們百米左右的採茶地。按常理，到了地頭就該放下話筒專心幹活，然而他卻沒有。只見他一手採茶，一手拿著“麥克風”繼續放聲高歌。寂靜的清晨，茶山上本是鳥鳴悅耳，此刻他的歌聲竟成了另一道獨特風景，好似要與鳥兒一爭高下。

好奇心作祟，我決定去探個究竟。遠遠瞧見，他周圍還有幾位採茶人。走近茶園，我先碰到了茶園主人阿蓮。她告訴我，她和愛人經營著六畝多茶園，光茶葉一年就能有近三萬元收入，膝下兩個女兒也都已出嫁。唱歌的是她哥哥阿虎，來走親戚順便幫忙採茶。

我又來到阿虎跟前與他攀談。他說自己已是花甲之人了，這才是人生第六次採茶。我滿心疑惑：“身為茶山人，咋採茶次數這麼少？”阿虎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這裏從前叫萬山村，幾十年前窮得叮噹響。交通不便、資訊不通、生產落後，村裏姑娘紛紛外嫁，小夥子們也只能倒插門去別處成家。阿虎也不例外，離開了山區的父母落戶在平壩區妻子的娘家。

改革開放後，他加入打工大軍的隊伍，去了江蘇無錫玉祁，在一家企業從事汽車啟動器生產工作。他做事認真、吃苦耐勞，深受老闆器重和工友喜愛。阿虎說，自己沒啥不良嗜好，就愛唱歌，尤其鍾情那些思念家鄉和親人的歌，唱歌能讓他感到開心和慰藉。

在外漂泊的幾十年，他無時無刻不思念家鄉的山水和親人，最放心不下家中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企業每次組織工會文娛活動或春節團拜會，老闆都會安排他上臺表演。他的歌聲，特別是那些思鄉思親的歌曲，每每唱到高潮，總能引得台下遊子們熱淚盈眶，掌聲如雷。

他感慨道：“人活著，開心快樂才是最重要的。活一分鐘，就得開心六十秒。”說著，他又唱了起來：“看著爹娘都已白了頭，兒的心裏真的好難受，多想把爹娘青春挽留，恨透時光這麼快的走，不禁想起兒的小時候，常常騎在你們的肩頭，忙忙碌碌多少春秋，為了兒女吃盡了苦頭，想給老爸斟滿一杯酒，想給老娘梳一梳頭，可惜兒在外不能陪左右，爹娘的恩情還也還不夠，想起爹娘淚兒流，身體健康牽掛我心頭，不知下回見面什麼時候，爹娘的恩情還也還不夠……”

聽著這飽含深情的歌聲，我的眼眶漸漸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