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栽秧酒/徐成文

徐成文
在我國廣袤的山區,山巒起伏,梯田層疊,傳統的人工栽秧方式依然在一些偏僻的角落被保留下來。每年4月,春意漸濃,勤勞的農民們便開始犁田,為栽秧做準備。山區的水田,往往依山而建,寬窄不一,大小各異,機械化耕田機難以進入,只能依靠古老的耕牛來完成耕田工作。
栽秧是一項費時費力的農活,需要多人協作才能完成。在農村,鄰里之間總是互相幫助,共同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一個院子或一個生產小組的村民們,會提前排好栽秧的輪次,今天你家,明天他家,幾乎是一班人馬輪番上陣。而栽秧的日子裏,還有一項重要的習俗——喝栽秧酒。一旦哪家定下了栽秧的時間,主人便要為這場酒宴做好充分的準備。男主人會提前到街上去採購白酒、麵粉、雞蛋(鴨蛋)、香煙、魚肉等物品,而女主人則會在家中忙碌起來,用菜油炸制酥肉、酥果、酥豆腐、油團子等美味佳餚,以供栽秧酒宴上客人們享用。
栽秧那天,天剛濛濛亮,幾個、十幾個甚至更多的男男女女勞動力,早早來到主人家吃早飯。早飯通常比較簡單,多數時候是熱氣騰騰的麵條。吃完早飯,男主人便帶著前來幫忙的鄰居們,肩挑一擔擔嫩綠的秧苗,前往自家的秧田。栽秧需要講究技巧,秧苗之間前後左右的間距要保持一致,否則就會被別人笑話,說某某栽的秧東倒西歪,像是被雞刨過一樣。在水田裏勞作,身子彎曲著,十分辛苦。為了驅散這份枯燥,大夥在栽秧時常常有人講幾個笑話,葷素皆有,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為勞作增添了幾分樂趣。
大約兩個小時後,大家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正難受之際,忽聽女主人的大嗓門從田間傳來——“回來歇氣喔!”那聲音穿透了田野的寧靜,瞬間讓疲憊的空氣都活躍起來。這裏的“歇氣”並非純粹的坐下來休息,而是讓辛苦的人們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大家立刻從田裏起身,走向溝邊,將手伸入水中,泥巴在清水中化開,如同一朵朵黑色的雲朵在水中散開,手上的皮膚漸漸露出原本色彩。坐上桌子,男主人拿出香煙和白酒。女主人則端上幾個盤子,盤子裏的內容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幹盤(素盤),裏面盛有雞蛋、鹹鴨蛋、蘋果、炒花生、炒瓜子;另一類是葷盤,內容更為豐富,那酥肉外皮金黃酥脆,咬一口就“嘎吱”作響;酥果形狀各異,像是一個個小巧的藝術品;酥豆腐軟糯可口,豬耳朵、豬肝、豬心、豬舌等則被切得整整齊齊,每一塊都散發著誘人的肉香。這畢竟不是正餐,只是用來充饑,因此用餐時間最多半小時,後面還有農活等著呢。大家狼吞虎嚥,仿佛要把這些美食都裝進肚子裏,才能有力氣繼續勞作。
中午時分,正餐開始了。正餐十分豐盛,可以說是真正的“九盤十二碗”,每一道菜都飽含著主人家的熱情與誠意,仿佛是一場美食的盛宴。因為是正餐,主人家要好好款待客人,常常是一個勁地招呼大家多吃點多喝點,以此表達對大家無私幫助的深深感激之情。男主人往往率先垂範,自己當起了“酒司令”,召集一屋子的男人坐一桌,每人面前擺上一個大土碗,那土碗雖簡陋,卻盛滿了主人的盛情。男主人先幹為敬,咕嘟咕嘟幾口,便將二兩白酒吞下肚去,那酒液在喉嚨裏劃過,仿佛一條火龍在燃燒。豪爽的農村人,輸錢輸米不輸人,也都十分豪爽大氣,緊接著一口口白酒就下了肚裏。下午一般就沒有農活了,就算喝個“下豬兒”(把肚裏的食物嘔吐出來)也無所謂。要是沒有什麼緊要事,主人家還會熱情地邀請大家在家休息半天。男人們打川牌、下象棋、搓麻將,沉浸在歡樂的娛樂中;女人們則一邊嘮著家常,一邊紮鞋底、打毛線。她們的雙手靈巧地穿梭,仿佛是織女在編織著生活的美好。
夜幕降臨,客人們吃過豐盛的晚餐,各自帶著滿足和些許疲憊踏上歸途。主人家則在地壩邊再次真誠地道謝,目送著客人漸漸離去。至此,熱鬧而溫馨的栽秧酒宴才算圓滿結束,而那份濃濃的鄉情和鄰里間的深厚情誼,卻久久地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間。
- 記者:好報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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