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時玩伴/劉光軍

劉光軍
一
說起兒時的玩伴,在一塊兒玩得最多、最好的,恐怕就要數我的鄰居武義的了。他好像比我大一歲,個子和我差不多,瘦瘦的,很精神。
七歲之前還沒有上學,整天光著屁股到處瘋玩。有時候我去他家找他,有時候他來我家找我,反正整天黏在一起。有時候到了吃飯的點兒或是太黑了,也還捨不得分開。他家成分不好,是“地主”,我家是“貧農”。但這些對於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也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地主”和“貧農”有什麼不一樣。只是在一起玩覺得投機、開心,別的也不懂,也不關心,反正那些也不是我們這些小孩子感興趣的事。長大了才知道,這些在我們小孩子眼裏無足輕重的東西,在大人們那裏可就是有著天壤之別的鴻溝。長大後我們偶爾說起小時候的事的時候,才知道那時候就算小孩子,也是能感覺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的。他說別的孩子總是不叫他的名字,而叫他“老地主”。就因為我從來也沒有這樣叫過他,所以他才和我成了最親密的玩伴。我們玩得要好,兩家大人也就走得近一點。也沒有像別的人那樣處處去歧視他們。
記得有一次去他家找他玩,看到他正在幫大人燒火做飯。那時候一般家庭燒不起煤炭,大都是燒柴火做飯。一個灶台,一口大鍋,煮飯燒水炒菜都用它。雖然那時候一年到頭很少能炒上幾次菜。我們一個人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灶台前,把柴草折斷後塞進灶膛裏,一邊看著它們在灶膛裏靜靜地燃燒,一邊說著我們感興趣的話兒。看到柴草快要掉下來了,就趕緊用撥火棍兒往灶膛裏撥一撥。而就在這時候,有一件讓我至今難忘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手裏的撥火棍有些特殊。不是隨便找一根木棍了事,而是一根廢舊的噴霧器的鐵噴杆兒。一頭還帶著銅制的閥門套。在撥火的時候,我們驚奇的發現這個銅套竟然被化成了銅水,而長長的鐵杆卻完好無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金屬由固體變成液體,所以我們既驚奇又不解,這麼硬的東西怎麼就成了銅水了呢?
那時候我們倆經常玩的東西就是撲克牌,別的不會,就會玩“熬幹燈兒”。這是一種最簡單,最好玩,也最費時間的一種玩法。玩的時候先分牌,交替起牌,直至起完牌,正好每人一半。然後弄整齊拿好,背面朝上。玩的時候不能再洗牌,也不能看牌的正面。一替一張出牌,出的牌正面朝上,每出一次,比對一次。一副牌 54 張,一個人 27 張。總共分為兩種,一種是有效的牌,除去 JQK,還有 A再有就是大小王。除此之外,其他的牌都是充數的。遇到 A,對方就要賠上一張牌,有時候遇巧了,正好賠的也是有效牌,比如A ,這時候不但對方拿不走,還要反過來賠一張牌。遇 A 賠一張,J 賠一張,Q 賠兩張,K 賠三張,小王賠五張,大王最多,賠六張。賠的時候,只要是遇到有效牌,就要反賠。這樣翻來覆去,直到其中的一個人手裏的牌全部賠完為止。往往在玩的時候總是會遇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景發生,所以玩出結果來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因此,就被我們稱為“熬幹燈兒”。玩的時候,如果遇到雙方連續是有效牌,就會出現一個非常刺激的場面,也是玩這個遊戲的最精彩部分。
我們倆玩這個總是會樂此不疲,一玩就是多半天或一整天。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剛開始玩的時候,我們都遵循規律,順從自然,所以才會有“熬幹燈”的效果出現。後來,玩著玩著就開始了作弊。各自將自己手裏的所有的有效牌集中起來,形成了互相對撞,失去了無效牌做緩衝,結果就會是使遊戲很快結束。“熬幹燈”也就名存實亡了。玩一個遊戲尚且如此,再看看生活中的許多事情,又何嘗不是如此啊!再美好的東西,一旦變了味兒,就失去原來的意義了。
七歲以後我們都上了學,也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分在一個班級。上學後玩伴多了,我們兩個反而變得陌生了許多。再後來,幾乎沒有在一起玩的機會了。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偶爾說起過去,也都是回憶了。
二
沉入姓劉,和我一個姓。說起他,就覺得他是我童年時期所有玩伴中最特殊的一個。他之所以特殊,就表現在他的心靈手巧上。
和我們不同,他總是會做出一些讓我們羡慕卻又怎麼也學不會的事情。出於嫉妒,我們便會聯起手來去孤立他,有時候也能感覺到他迫切想和我們一起玩的願望,但他就是不肯明著說,只是在不斷地向我們炫耀他的“才藝”,想用此去刺激我們。後來他成功了,我們中有人提出來要和他一塊兒玩,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同意了,原因就是大家都有此心,就是誰也不願意先說出來。
當我們一起在村後小沙河旁邊的小樹林裏割草、放羊的時候,我們不是在“刨老倒”(老倒,學名蟻虱,喜歡在沙子裏做陷阱用以捕捉螞蟻。由於它倒退著鑽進沙子裏,所以,我們這裏都叫它“老倒”。)就是上樹捕蟬,再不就是抓螞蚱,逮蝴蝶。只有他與我們不同,他似乎對我們所玩的一切不感興趣。他總是喜歡一個人靜悄悄地爬上柳樹,用鐮刀去割下一條一條又長又細的柳枝來,然後坐在樹下再用手一個一個地剝去柳枝上的綠皮,露出它們白白的“骨頭”來,然後再用剝下來的柳皮將它們捆綁成一束一束的帶回家去。也不知道他弄這些柳樹的枝條幹什麼用,就覺得他做的事情與眾不同,很神秘。直到後來去他家玩的時候,才知道他原來是用這些白白淨淨的枝條,做成了“笊籬”,做成了蟈蟈籠子。他做的這些東西不僅是看上去好看,還特別實用。他做的這些東西就是打死我們,我們也做不出來的。他把這些東西一件一件擺在我們的面前,像是在特意給我們舉辦一場編織品展覽會。看過之後,不出意外,留給我們的就只剩下了羡慕嫉妒恨了。
同樣是一團泥巴,在我們手裏,不是“摔蓬果”(兒時喜歡玩的一種活動,就是將泥巴捏成一個像盤子一樣的形狀,然後口朝下,用力摔在地上,就會發出響聲,同時底部還會崩開。)就是摶泥球。而他卻會悄悄地製作出不僅好看,還能吹得很響的泥哨子,關鍵是和“貨郎擔”賣的沒有什麼兩樣。我們也曾經照著 他的樣子做過,但是怎麼弄也吹不響,偶爾碰巧了能發出聲音來了,也像個啞巴公雞打鳴一樣,難聽極了。於是,我們就跟他要他做的哨子,他不給,我們就更嫉妒他了。後來,我們偷偷地發現,他總是把做好的泥哨子放在村外的高粱地裏晾曬,於是,我們就趁他不在的時候去高粱地裏尋找,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那麼大的高粱地,那麼小的泥哨子,找起來無疑就是大海裏撈針。於是,我們決定不找了,就趁中午他休息的時候,到他家裏去“偷”。你別說,還真的讓我們找到了幾個。我們就故意在他的面前吹,使勁吹。似乎想讓他知道我們也學會了做泥哨子,而且也不比你做的差。他聽到了,也看到了,只是笑,也不說話。好像他知道我們吹的泥哨子是“偷”的他的似的。這讓我們尷尬不已。
後來,我們幾個人中,有一個人學了一套拳術,叫什麼“小洪拳”。打起拳來虎虎生風,剛猛無比。我們幾個每天晚上都在一處練拳,有時候白天就跑到村後的小樹林裏去練,生怕別人偷學到。沉入知道了,特別想學,就每天去找我們,說他也想跟我們一起練拳。毫無意外,被我們拒絕了。他也不多說話,只是默默地走開了。我們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只顧著每天練拳。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半年多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好像也沒有再看到他,他好像悄悄地消失了一樣。
就在我們快要忘記了他的時候,他突然又出現在了我們面前。說他學會了一套“螳螂拳”法,想和我們做交換,問我們可以不可以。我們感覺很好奇,也有一些不相信,就讓他先打給我們看一看。他一聽,二話不說就當場打了起來。我們不看則已,一看就喜歡的不得了。太好看了。和我們玩的剛猛無比的“小洪拳”不同,“螳螂拳”似乎陰柔了許多,姿勢也很優美,看著就特別的舒服。於是,經過商量,我們同意了。從此以後,他就加入了我們的拳隊。成了我童年玩伴裏重要的一員了。
- 記者:好報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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