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說豐年/周桂芳

稻花香說豐年/周桂芳

周桂芳

一葉落,天下秋。

秋天在鄉村鋪開一片金黃色的地毯,質樸、自然、沉澱、內斂、樸實、厚重、豐收的秋天,款款而來。

稻花香裏說豐年。幾場秋風秋雨,滿畈的稻穀終於低下了曾經桀驁不訓高傲的頭。沉甸甸的稻穀慢慢變黃了,低下了頭,成熟了,農民開始了秋收。

割穀,是秋收最盛大的開場戲。農村幾乎是全村老少全上齊,我家是上陣母子兵。

“割穀要趁早”,這是母親總在我們身邊念叨的。秋老虎再狠,再發威,也要早點把稻穀割回來,把稻頭挑回家,讓豐收的糧食早點顆粒歸倉。為了趕涼,天還沒亮,月亮還斜掛在西窗上,母親就喊我們起床,她自己剛早早率先垂範拿著磨得鋥亮的鐮刀下田割穀了。我和哥哥無奈只好起床,臉都來不及洗,不得已緊隨母親下田割穀。我們的醒頭,還是被母親一聲緊似一聲的鐮刀快速劃拉稻禾聲中打落的。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地面熱氣開始蒸騰,慢慢熱浪滾滾,我們也早已經汗流浹背了。我們戴著舊草帽,蝦著背,弓著腰,埋頭跟著媽媽背後一廂廂地割穀,太陽曬得後背火辣辣的。我割累了,想偷懶,站起身來對母親喊我腰疼,疼的快伸不值了。母親卻說“蛤蟆無頸,小孩無腰,早點割完早回家休息。”整個稻田在太陽底下烤,我們彎腰埋頭在豐厚茂盛的稻穀田裏,沒有一絲風,熱的像個悶葫蘆。母親見我人小實在割不動了,就退了一步叫我回家做早飯,母親則帶著哥哥繼續埋頭割穀。

抱穀,是秋收的田徑場。抱穀,我們最怕的就是搶陣頭雨,那是你追我趕的田徑運動場,真的是打起飛腳跑,母親還嫌慢了。眼看陣頭雨就要來了,滿田一排排曬乾了的稻穀等著我們來抱收回來。我們抱穀的速度不由得就會加快,只見人在穀茬間奔跑,把泥巴禾茬子濺得亂飛。有時因動作太快,用力太猛,右手會連帶抓起一把泥巴坨抱走。我們三人像接力賽一樣,抱著稻穀走並跑著,呼呼生風,一抱抱把稻穀送到田埂上捆穀的母親懷裏。我個子矮小,母親會彎下腰來伸長了手來接過我懷裏的稻禾,還有一把泥巴坨。搶完一丘田的稻穀,整個人都成了泥人,滿身都濕透了,不知是泥水還是汗水。搶陣頭雨時,才真正品出農村雙搶“搶”的滋味,我們是與陣頭雨搶稻穀,與時間搶著賽跑,真正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跟天搶收。

挑穀,是秋天閃耀的風。田埂上,一擔擔捆好的稻頭,像一朵朵彩雲飄落田野上。父親出車回來,會趕緊加入挑穀重任中來。母親伸了伸酸痛僵硬的腰,手抓起一把沉甸甸的穀子,臉上難得綻開了笑容。母親拔起插進田埂裏等不及了的槍擔,銳利鋥亮的槍擔就像丘比特之箭,穩穩地射中了懷春的稻穀頭,一百多斤的稻頭溫順妥貼聽話,只等你挑它回家。只見母親輕輕地叫了聲,用盡全身氣力一把把一擔稻頭掄上了臂彎裏,再用力一舉,就扛上了肩。母親身材矮小,只見她臉憋得通紅,黝黑的臉被汗水洗過後,濡濕紅潤。父親母親一人挑一擔稻頭,走的快步如飛,挑得閃閃生風。一路上,只見父親和母親都在不停地左右換肩,稻頭在父親母親的肩頭上一閃一閃的,汗珠在他們的臉上飛落。稻穀閃動的風,泛起金燦燦的光茫,裹著熱浪襲來,風裏帶著甜甜的穀香,還有泥巴的腥味和汗味。

“一粒糧食一粒汗”,這是母親常掛在嘴邊的話。秋收後的稻田,母親還要叫我去撿拾遺落的稻穗。看著母親臉上滾落的汗珠和閃閃挑稻頭的樣子,我才真正理解了母親的辛苦與不易。

碾穀,是秋收精心的打磨。我們農村是用牛拉著石滾碾穀,父親每天出車很忙,但總會趕回來閃牛打穀。父親在曬穀場上用石滾碾穀,母親在一邊用揚叉翻穀。記憶裏,父親每牽著牛帶著石滾轉一圈,母親會抽空拿把蒲扇也跟著扇一圈。父親吼母親:“不扇,不扇,莫讓石滾碾著腳!”可是母親並不氣惱,翻完了穀草,又接著扇了起來……

曬穀,是秋收精美的傑作。鄉村大大的曬場上,各家金黃色的穀子畫出或圓或扁或方的精美豐收圖景。母親雖不識字,卻會抬頭看雲識天氣,知道哪天是個大晴天。太陽還沒出來,母親就把一擔擔的稻穀挑進了曬場攤開,用穀耙子刮勻耙開,又用大竹掃帚輕輕地掃去稻穀中的大草屑。年少的我就成了曬穀看穀的小幫手,母親細細地交待我,間隔個把小時,就要用竹耙子耙動一次,好讓穀子均勻曬乾。太陽好,又曬得薄,耙動的密,穀子一般曬兩天就可以用木風扇扇好,顆粒歸倉了。

除了收稻穀,農村還有大豆、玉米、高粱、花生、芝麻等各種黃色、紅色的秋收種子,都要拿到太陽底下暴曬。曬秋,曬出不同的顏色,曬出不同的種類,曬出不同的形狀,曬出一派自然和諧美麗的豐收景象。

稻花香裏說豐年。稻穀收穫了,糧食顆粒歸倉了,鄉村的田野突然變得開闊空曠廣袤起來。

不久,沉靜的田畈間,重又響起了拖拉機的轟鳴聲,犁鏵翻卷,白鷺飛舞。肥沃的泥土重又翻開新的詩篇,散發出陣陣泥土的芬芳,一粒粒種子又播種下去,勤勞的莊稼人又有了新的希望和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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