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冬兒／周桂芳

周桂芳

冬天，一陣風來，一場雨落，一下就變瘦了。

冬天，真是個瘦冬兒。

瘦冬兒，怎麼像我一樣愛美呢？我天天跑步，走路，跳操、跳繩，千方百計想瘦身。

瘦冬兒，是一個愛美的自然瘦身女子，她刪繁就簡，簡約樸素；她瘦的輕盈骨感，美的清新空靈；在清心寡欲似看破紅塵般在日子裏含蓄內斂，處世不驚，從容淡定。

冬之瘦，是山寒水瘦。

山是瘦山。深冬的山是寒山，也是瘦山。遠山如黛，寒山層林盡染，葉落瘦身。黛赭色的山巒起伏，寂寂然地消瘦下去。曾茂盛濃密得像金絲絨睡袍的後山，滿山的紅楓葉悄悄飄落了，一場風雨後，悄然瘦身，露出了粗壯直挺的枝幹。

水是瘦水。曾經豐滿充盈的湖水、河水、塘水，隨自然一起抽絲剝繭般瘦身減肥。一路上，少了嘩啦啦的歡騰聲，水善處下，變得謙虛了，都自降水位，自縮版圖，羞澀地露出了湖床線、河床線，坦然自若地坦露出自我本色。

我翻過瘦山，越過瘦水，走在回家的曠野上，走在收割乾淨的稻田間，感受著冬天的自然魅力。冬天，瘦出了自然的本色，瘦出了萬物的風骨。

村是瘦村。鄉村很空曠，很寂寥。季節一轉身，廣袤的田野上，金黃的稻穀都收割乾淨了，抱娃的玉米棒子都掰回家了，羞羞答答的紅高粱也乖乖落屋了，秋收萬顆籽，顆粒都歸倉了。天空廣闊無垠，不時，幾只鳥兒一掠而過，了無蹤影。大地在自然留白，刪繁去簡，透著含蓄內斂的強大氣場。平坦開闊的田野半空飄著一層薄霧，像一條白色的絲巾溫柔地圍在鄉村的脖子上。鄉村很瘦，瘦的筋骨盡顯，根根分明，如靜默不語的老人。落了葉的樹木，像慈祥瘦削的母親，站在村頭，手搭涼棚，朝著歸家的孩子慢慢地招手。

我望著門前只剩下光禿禿枝幹的梧桐樹發呆，回想從前父親栽樹時的情景。梧桐樹可不管我看不看她，她楊叉一樣的樹幹，靜靜地直問藍天，默默地直指蒼穹，她現在無葉一身輕，沒有任何牽掛，沒有一絲負擔，她想與天地自然交流冬天的私語。瘦瘦的冬，丟落曾經的風華，拋棄自己的輝煌，靜守歲月的沉靜，聆聽自然的私語。

原來，瘦是冬天美好的開始。

我陪著母親，坐在門前院內太陽底下，切著蘿蔔幹。我和母親拉著家常，大多是聽母親說，聽她慢慢嘮叨村裏這一年發生的喜事大事小事。我看見母親用力切蘿蔔的手青筋突起，好似比原來更瘦了。我對母親說，“媽，您好像瘦了。”母親笑著說，“我天天做事、運動呢，每餐也少吃了，瘦點好，千金難買老來瘦。”老母親瘦了，卻依然堅韌樂觀。

院內有風刮來，我覺得風是瘦的，陽光也是瘦的，一切都瘦的。一陣風過，樹梢上僅剩的幾片黃葉上下翻飛，樹枝擅抖，一片葉子飄飄然，在空中打了幾個轉，慢慢地滑了下來。站在風的腳下，我領略瘦風的魅力，感受自然的力量。

連鳥兒，也是瘦鳥。冬來，小鳥的聲影變少了，原來到處可見枝頭鬧騰的鳥兒不見了，小鳥的叫聲變瘦了，變小了。多了的是大地的沉靜，大地像思想者，在靜靜地思考。小鳥可能是呼朋引伴叫瘦了，天天歌唱唱瘦了，飛來飛去飛瘦了，也可能是冬天吃的少了餓瘦了。也許，小鳥有小鳥的想法和活法，它也許正好貓貓冬，窩在溫暖的巢裏歇一歇，悠閒地看一看藍天白雲。正好一家鳥窩在一起互相取取暖，在鳥窩裏互相梳理漂亮的羽毛，難得的享受一下烏的天倫之樂呢。就算沒有自由飛翔的快樂，或休養生息，或是鍛煉筋骨，只為冬去春來，再騰飛萬裏，自由飛翔。

天地萬物瘦了下來，沉靜了下來，褪去了繁華，回歸了初心。大自然瘦得乾淨利索，瘦得清清爽爽。大自然從不拖泥帶水，曾經豐饒的山川大地，瘦得只剩下錚錚鐵骨。瘦瘦的冬，休養生息，抱樸守茁，思想在頓悟，精神在昇華。生命質本潔來還潔去，榮華富貴，繁花似錦，名和利，權與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麼不能放下，有什麼不能捨棄。生命盡顯本色，生命風骨依在。自然四季更替，就是一個生命的行程，死就是生，重新開始，夢想從頭再來。

生命從瘦冬出發，在瘦冬下成長。

瘦冬兒，安靜、厚重，給人們帶來寧靜和平和，生命在安靜中沉澱，積累力量，學會在思考中成長，淡泊繁華，勇敢面對生活的挑戰，生命的沉澱成為必然，積蓄力量將會噴薄而出，展現出生命的勃勃生機，瘦瘦的冬天，讓人深刻地體會到了生命的真諦。

瘦冬兒，顯示了一個季節的精神，展現了一個人的脊樑。瘦冬兒，脫去了季節的繁華，留下重新開始的希望。所有的輝煌成為過去，所有的悲傷也成為過去，韜光養晦，一切歸零，一切從零開始。只要筋骨在，風骨在，力量在，脊樑在，精神在，就能開啟新的征程。

四季輪轉，生命且長。放手身外之冗餘，讓我們像冬之瘦身，冬之留白，有舍才有得，讓我們像冬日的瘦樹，靜靜地矗立在寒風中，坦然自若地接受風雪的洗禮，在靜謐中積蓄力量，當春風吹拂大地時，它們將破土而出，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