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樹為鄰／夏俊山

夏俊山

退休後，兒子要我在他的居所附近買房，方便晚年的養老。選房的時候，我選擇了窗外有大樹的套房。

朋友來玩，議論我的新居，委婉地表示：“窗外如果沒有這棵大樹會更好。”

我知道朋友的意思：窗外的大樹影響了室內的光線。可是，大樹也有“正能量”啊，為什麼視而不見呢？

窗外有一棵大樹，看書、寫稿累了，我常常會凝視樹冠，讓樹葉的綠色潤澤眼睛。草木有情，微風拂過，樹葉如小手在搖，我會覺得眼前有綠色的希望在萌動。

生活時有不順，心情鬱悶時，我常常會凝視樹幹。大樹沒有一棵的枝子是筆直的，它們總是曲曲折折地伸展著，樹皮也是皺皺的、斑駁不齊的，讓我聯想到人的成長，生活的滄桑。我甚至會哼起年輕時學會的一首歌：

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 挺然屹立傲蒼穹。

八千里風暴吹不倒，九千個雷霆也難轟。

烈日噴炎曬不死，嚴寒冰雪鬱鬱蔥蔥。

那青松逢災受難，經磨歷劫，傷痕累累，瘢跡重重，

更顯得枝如鐵，幹如銅，蓬勃旺盛，倔強崢嶸……

我相信，樹和人一樣，經歷了歲月中的悲歡離合，也有喜怒哀樂，我要像樹一樣經得起風霜雨雪。要和樹一樣，以智者的姿態，腳踏實地，巋然不動，靜觀世事變遷，冷眼看歲月流轉。

歲月如歌。與大樹為鄰，時間久了，我有感於獨木不成林，因而希望樹樹相連，成為茂盛的森林。如此看來，樹不僅代表著團結，樹還是人們心中的圖騰，寄予了我們太多的期望和感情。古詩雲：“昔年移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悽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從亭亭如蓋到繁華盡散，樹的一生，也正像我們的人生，免不了起落與浮沉。樹還代表著故土難離。“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我們把故鄉叫做“桑梓”，走得再遠，也念念不忘落葉歸根。

生而為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背景；生而為樹，無法選擇自己的生存環境。記得老家屋後有一片雜樹林，一些樹木就有不小的差異。但是結果呢？記得那年，父親請木匠做桌凳。木匠伐樹，沒有選擇高大的意楊，而是我看不上眼的桑樹。我不理解。木匠回答我：意楊是速生樹種，爭奪陽光、養料占了優勢，生長迅速，但木料不結實，不能做經常搬動的桌凳；桑樹受意楊欺負，生長艱辛，雖然不平直，但木質堅硬、耐用，是做桌凳的好木料。意楊長於順境，桑樹遭遇逆境。幸與不幸，雖有天壤之別，材與不材，在識材者心中卻自有標準。生活的邏輯不也是這樣嗎，我們雖然無法選擇家庭背景，但是，每個人都可以選擇生命的姿勢與態度！

與大樹為鄰，我常常會聯想到雜樹、小樹，想到鄉下老家，想到如樹木一樣生長的父老鄉親。

有什麼比抬眼就看到一棵樹更為幸福的事？與大樹為鄰，我感到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