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記憶/喬麗芳
喬麗芳
西屋南角種有紅果樹,樹的粗大證明他的歷史久遠。果實年年豐收,奶奶藏一些在甕中,秋去冬來,她會拿出一些哄了我這個孫女兒、再哄我的侄兒。我和侄兒一樣大,但奶奶的疼愛先於我,我總是忘不了的。
奶奶死後,大伯家長子住進西屋,堂屋大伯家小兒子住著,但堂屋面積小,且沒有西屋寬敞,最重要沒有高過西屋的屋脊。兄弟幾個中小兒妒心最強,他最大的心病就是在堂屋的房頂加一磚瓦以示多一層,成為這院中老大。
他確實做到了。但大概冥冥中天道不允,欲在人間做老大,卻為老小子,是要早早被老天爺收走的。他很年輕就走了,遺產倒是不少。難道是以命換取的世間之財留以後人嗎?
東屋我們家住著,堂屋和正東屋之間夾著廚房,廚房有火炕,沒有像樣的門,只是一扇爛爛的木門,斑駁的灰像極了父親的一生。牆體已在剝落,但並不妨礙爸爸在母親去姥姥家時給我們擀麵條,硬刷刷的麵條,麵條裏有男人的陽剛氣,噴香且解饑,比媽媽做的飯不知好多少倍。廚房靠東牆又拔開一門,臨街面一三間屋,後來開了藥鋪,爸爸喝醉酒的時候,會在藥鋪裏休息,我半夜醒來,問爸爸幾點了,爸爸還沒酒醒就罵我,再問把你打成手錶。
父親高高的,但很瘦弱,他的瘦弱是因著他為家人著想的擔當受盡苦累而來。他們生活的年代受饑荒困擾,曾為換一袋麥子從山西擔擔子一路擔到河南,那種堅韌現代人無人能比。他們將貧下中農的身份視為驕傲,一旦站錯隊,就會有帶紙帽的危險上街被遊行。於是他常年在家務農,並接受爺爺流傳的農業會計,聲明盛極一時;同時學了醫,亦名聲在外。
爸爸的好人之名是村裏人的驕傲,但死的早。我成年之後,知道我爸爸的人碰見我就說,如果你爸爸還活著……那意思是 你可是有出頭之日了。因為我成績優異,名列前茅,曾經差幾分就考上一中,因為爸爸的病而不能上好的學校,甚至只讀了高二就走上社會半工半讀了,也沒成氣候。而爸爸終究在四次大手術後離開人間,聽姐姐說,她親眼見到那時候的醫療技術竟然是拿著可見的很粗的鐵絲往爸爸的十二指腸部位穿針引線。想想,都疼。
記憶往往會在最痛的岔口停頓,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講述。但生的痛像刺一樣總要拔出來的,我就一點一點拔。
- 新聞關鍵字: 遺產
- 記者:好報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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