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志遠「劇評」／《她的日與夜》

職場浪漫喜劇《她的日與夜》由《大力女子都奉順》李亨民導演執導，《黑道律師文森佐》的朴志夏編劇執筆。（圖／Jtvc drama）

[NOWnews今日新聞] 戲多到廢寢忘食都看不完的年代，最讓人雀躍的莫過於不小心「撿」到了「我不曉得你這麼好看」的黑馬劇，2022的《社內相親》、《非常律師禹英禑》，2023的《死期將至》、《閃亮的西瓜》，都是在劇迷欠缺太多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橫空出世，轟轟烈烈地炸出始料未及的「收視率」和「討論度」，2024除了讓「萬年男二」邊佑錫苦熬14年後鹹魚翻身的《背著善宰跑》，就是剛圓滿收官的《她的日與夜》，從六月首播的4.0（第二集甚至還跌到3.6）低迷開跑，孰料口碑發酵，話題、聲量一路延燒，到大結局完結篇一口氣飆上11.7％，阿珠媽戲精李姃垠首掛頭牌領銜出征就大紅大紫，跌破無數人眼鏡，卻又莫不心服口服。

《她的日與夜》由《大力女子都奉順》李亨民導演執導，《黑道律師文森佐》的朴志夏編劇執筆，兩大商業高手雙劍合璧，挑戰了一個看似眼熟其實對於創作的細節和觀眾的適應都更加具備難度的題材：考了八年公務員都落榜的大齡（28歲）剩女鄭恩地，是灰溜溜跌到谷底的人生挫敗組，某夜意外救了一隻橘貓，哪想到「貓的報恩」一點都不像童話般美好，反而「逆操作」讓她從谷底下探深淵，她被詛咒似地一覺醒來變成50歲大媽李姃垠，開始了「白天不懂夜的黑」的兩個身份的錯亂日常。這是讓人眼界大開的一齣戲，初時以為看的是奇幻喜劇，再看以為是搞笑浪漫，再看以為是懸疑驚悚，一直到整個看完，恍然大悟，才明確感受到她經營得深刻而立體的「女性成長」的主題與用心。高潮迭起的曲折劇情不只做到了「天馬行空，腦洞大開」，還言之有物地完成了一次引人共情共鳴的，現代女性對自我價值「從否定到自信，從盲從到自覺」的內在梳理工程。深入淺出，啟人深省，這不單只是一齣妙不可言的怪戲、神劇，也是一齣值得推薦值得細品的好戲。

資深影迷劇迷腦中的資料庫一定都存有一些「歎為觀止」的「神級演技」案例，一半由於人設一半由於演技，那角色的刻骨銘心幾乎是沒有「類比性」的，金惠子在《如此耀眼》裡的演出，讓人相信眼前的她就是17歲，只是看起來像80歲，沈恩敬在《奇怪的她》裡青春亮麗、燦爛奪目，身體裡那個滿口髒話的70歲靈魂卻呼之欲出（這個電影後來陸續拍了陸、日、泰、菲、越、印尼、印度版，說到女主角深入人心的「即視感」，卻無一能夠超越原版），這種魔法似的演出，不論對於演員或觀眾，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經驗，這個「傳神」已經不只是尋常評論演員演技的「型似」、「神似」，更多的是一種完全內化、完全「人戲合一」的「信念感」，因為80歲的她打從心底便認定了自己是17歲，也以17歲的心去感受、去感傷、去愛，於是，便也說服了你被「代入」去「相信」了她「本來就是17歲」。在《她的日與夜》中，李姃垠再一次體現了這個「信念感」的儀式與發酵，讓你不費吹灰之力地接受（被說服）了她就是28歲，只不過看起來像50歲罷了。（提一下陸劇《長相思》，第一季楊紫也成功地把「玟小六」的舉手投足演成了男的，只不過長相有點像女的罷了）

《她的日與夜》中，李姃垠和鄭恩地，以一種幾乎不同框的形式同台「飆戲」，是全劇的最大看點之一，精彩程度不亞於《如此耀眼》的「金惠子VS.韓志旼」，《奇怪的她》的「羅文姬VS. 沈恩敬」。劇中，「李微進」和「林順」的切換，對於同一個世界的同一群人的帶動與化學效應的變化微妙極了，這是戲的第二個看點，令人欣慰的是，《她的日與夜》的喜劇氛圍掌握得成熟而高級，並沒有淪於廉價取悅的浮誇搞笑，陰差陽錯，電光石火，卻總能拿捏得恰到好處，尤其劇情鋪陳進展到男女主角的感情軸線，場面調度、場次交錯的設計精準，避開了足以讓觀眾「尷尬」的畫面，演技可以很精湛，但視覺的年齡落差還是可能考驗觀眾的接納與否，這一點處理得極好，行雲流水間，體會到了這是一齣時時會將觀眾的感受放在心上的，很witty（敏銳）的戲。

《她的日與夜》的witty（機智、創新）還表現在他的「卡斯選角」和「元素融合」上。除了李姃垠合體鄭恩地這個組合的「劍走偏鋒」，直男荷爾蒙指數爆表的崔振赫，在叫好叫座的《隧道》之後，已經有好幾年沒再出現過現象級爆款，演男二的白敘厚過往作品不多十分面生，都不是什麼扛收視的「安全牌」，然而正是眼見為實，這兩個男主角跟角色人設的貼臉程度、氣質吻合程度，以及跟兩個女主角（其實是同一個人的兩個面貌）之間奇妙的chemistry ，真的是大寫的「不做第二人想」，為戲加分不少。

說到這齣戲的「元素」運用，從奇幻、愛情、辦案等不敗「類型」元素做鋪墊，還順理成章地把鄭恩地的女團背景大喇喇地活用進去（第七集，兩人共舞的，正就是她女團Apink時期的經典曲目《Mr. Chu》），另外，旁及家庭情感（李微進母親跟妹妹「林順」這條線，超乎意料地感人至深）、輿論生態（偶像「高原」在檢察廳服替代役這個哏十分有趣，觸及的媒體與現實的交互碰撞也頗有新意），再以女主角在奇特遭遇過程中真正理解、追隨本心的「自我覺醒」做為主軸，一齣戲兼容並蓄，可以同時具備往「娛樂爽劇」、「寫實批判」、「女性文學」多邊發展的潛在條件，也都到達了相當的完成度，不論劇本或表演，成績都是誠意滿滿並且頗有可觀的。

個人很喜歡戲的最後處理，橘貓在李微進面前悠悠走過，她卻已經不那麼火急火燎地要去捉牠，貓跟這個變身的開始與結束究竟存在著怎樣的關係？這次的變身遭遇對於她究竟是報恩還是詛咒？這些「故事的起緣」，反倒沒有去做刻意的交待，完全交由看戲的人自己去心領神會。李姃垠跟鄭恩地最後的道別，讓人不自覺想起大賣35億人民幣的熱門大片《熱辣滾燙》最後兩個賈玲那個相視一笑的無聲打氣，短短一段戲，著實感人肺腑，至於最後李姃垠出現的幾個鏡頭，這時變身的咒語已然消褪，照說這個「人物」已經不復存在（融合、內化進了自我蛻變後的「李微進」裡去了），這樣的安排，算是創作者的全知觀點，是基於觀眾感受的溫柔安排，算是又一次這齣戲的witty了。

●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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