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國民黨不清楚公民們憤怒

大罷免順利通過第一關。 圖為18個罷免團體3日將第一階段連署書送至中選會。（圖／記者李政龍攝，2025.02.03）

[NOWnews今日新聞] 大罷免順利通過第一關，過完年一上工，19位立委罷免第一階段提議書達標送進中選會，外加一位新竹市長高虹安。奇怪的是，第一階段快速達標送件的選區，有許多是原本以為會連署艱困的深藍選區，而且連署書數量之高，遠超過各方預期。

這19位榮登罷免海嘯首排的立委是：台北市王鴻薇、李彥秀，新北市葉元之，桃園市牛煦庭、涂權吉、魯明哲、萬美玲、呂玉玲、邱若華六席全上，新竹市鄭正鈐，台中市顏寬恒、廖偉翔、黃健豪、羅廷瑋，南投縣游顥、馬文君，雲林縣丁學忠，花蓮王傅崐萁，台東縣黃建賓。其中，牛煦庭、萬美玲、王鴻薇、李彥秀的連署書已經破萬，徐巧芯與洪孟楷據說份數也相當可觀，只不過還沒整理好送件。南投二選區游顥罷免團體，成立一個禮拜就達標，台東黃建賓也是年前才開始連署，一個年假就過關。許多搶先達標的地區，可都是藍到出汁的選區。

這種熱烈度大出國民黨意外，於是有些急了。國民黨側翼民眾黨代理主席黃國昌希望賴清德在週三中常會中表態，停止大罷免，否則要各地宣講反制。國民黨主席朱立倫號召全台出來捍衛民主、反制罷免，立院黨團則說要在下會期多提民生法案，有點色厲內荏，前倨後恭，一付小俗辣無賴作派。平日囂張拔扈，一旦看到大軍壓境打真的，就邊喊開戰邊跑路，邊呼和平邊找槍。你們有一整年的時間提民生法案，但你們卻一整年都在提「整人法案」，惡霸嘴臉，現在人家彎弓搭箭，才急忙堆出一張笑臉，說要賑濟捨粥，但人們記憶不是金魚腦，急換笑臉已經來不及了。

走到這一步，國民黨起碼犯了三個嚴重錯誤。第一個就是「堅信藍綠對決，無視公民社會」。國民黨至今沒有從2014年太陽花運動中得到教訓，一路認定台灣根本沒有「公民社會」，所有反對運動都是民進黨煽動的。問題是，如果民進黨有隨便一叫就弄出50萬人上街頭的能量，2012年怎麼會輸給馬英九？好吧！那就是有幾個網紅，像黃國昌、柯文哲之類的，他們煽動了年輕人。所以，經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十年運作「藍白合」，一年操作「小藍八」，這些白營已經變成藍軍側翼，現在綠營已是絕對少數，藍白加起來有60趴，只要藍白合作，便沒有衝不破的難關，越不過的障礙。

藍營這種思路，多少受到對岸的影響。從2014年太陽花起，對岸不論宣傳體系與理論學者，全面否定台灣有所謂「公民社會」。這是源於中國共產黨的鬥爭經驗，他們認為所有社會運動皆起於某些人的煽動與帶領，否定所有施政錯誤所累積或積起的民怨。而且「顏色革命」被視為其政權最大威脅，全是西方外來勢力介入搞的鬼，所以一出事就抓人，「白紙革命」便被如此對待。在此種邏輯下，他們從不解決累積民怨的不公與不滿，不去為「溫床」降溫，降低汽油桶的溫度；也不認真消解引發民怨的政策或議題，例如放鬆清零政策，取走關鍵的引信或「番仔火」；完全專注於處理「點火者」，即運動的主要領導者或參與者，對付香港反送中，境內白紙運動，以及各種上訪維權，皆是如此。流風所及，藍營執政的台北市蔣萬安政府，會派警員跟監罷免徐巧芯的成員與名嘴，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他們使的招，基隆市已經用過，跟監恐嚇無效，就打電話威脅該員的所屬公司，或騷擾其家人，至少弄清楚反對者的基地在哪裡？金主是誰？物資從哪出來？反正就是把對岸維穩的那一套，學個通透，徹底模仿。

問題是，從2014年開始，台灣公民社會早已隱然成形。許多人從不關心政治，但社會自有公道，也有底線。藍營以為太陽花那種能量早已消散，白營以為當初那些人都是自己叫出來的，所以現在根本沒有啥公民社會存在。這是大錯特錯，也是所有一系列錯誤的根源。柯文哲與黃國昌，從未認清自己只是架乘風而起的滑翔機，得權後便自滿地認為自己是自帶動力的噴射機，甚至以為自己是「造風者」，是「風神」，指哪打哪，結果把自己摔死了。

直到去年五月青鳥運動，幾個網紅頭一天只叫出一千多人，第二天就跑出上萬人，再過一週七至十萬人塞滿立法院周邊道路，那就是在說明，「公民社會」依然存在，人們對於公共事務的價值標準與道德底線依然存在，但藍白陣營依然視之為無物，依然專心惡整民進黨政府。大概受了小時候「公民與道德」教科書影響，藍白政客既不承認有「公民」，自然也就沒了「道德」。選不上總統，那就國會擴權閹掉總統；憲法法庭不站在自己這邊，那就提憲訴法修法，悶死憲法法庭讓你無法作出裁決；你想提罷免，那就大修選罷法增加連署難度，提高罷免門檻，讓你們罷不成；再來砍光必要的業務費與總預算，通過財劃法把中央的錢大筆挪給地方政府，讓你有車沒油，有灶台卻沒錢買菜…。凡此種種，皆出於藍白陣營無視於公民社會的價值底線，從而惹毛眾人，而且不是只惹毛原本關心政治的人們，這回是把原本不關心政治的人群都激怒了。

這就接上了藍白陣營犯的第二個致命錯誤:「錯過了可以回頭的臨界點」。從青鳥到去年12月三大惡法通過前，藍白陣營有整整半年以上的時間，可以修正自己的路線，好好提點民生法案，或認真審審總預算。馬斯克的團隊，花了兩週時間，抓出美國國際開發總署(USAID)種種不合理的預算使用，公開其荒謬事由，最後將其關門，大多數人也沒有意見。藍白陣營有整整半年，約180天，卻除了政治鬥爭，無一關注，最後丟出來的重磅法案與決議，依然是鬥垮鬥倒現有政府，這就讓整個民意反轉，從不太想搞大罷免，連綠營都不太想，一夕翻轉成連藍營選民都跳出來簽連署書，熱度甚至超過綠營優勢選區。這是個「生米煮成熟飯」的概念，而加溫的柴火還是藍營自己添進去的，藍營完全沒有熱力學裡「熵」的概念，過了臨界溫度，物質便會產生質變，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發現不對勁再來丟冰塊降溫，也無法讓熟飯變回生米。就算今天民進黨想撤，也撤不下來，反而會被火冒三丈的公民們拋棄。這場火車對撞，是藍營自己開著超跑去撞安全島，誰也救不了，也沒有回頭路。

第三個致命錯誤，是藍營領導者完全錯估了藍營選民心態，以為藍營支持者就是一群盲目追隨的幫眾，所作所為讓藍營選民顏面無光，而且嗤之以鼻。朱立倫、傅崐萁、黃國昌完全搞錯了藍營選民心態，「天龍國」之所以成為天龍國，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論知識與財富都是，台北以外的地方都是鄉下，自己和自己這個圈子以外的人，都是缺乏知識水準的次等人類，他們才是懂得治國的人群，才是這個國家的中流砥柱。結果，三大惡法加上總預算亂砍亂刪，讓天龍人顏面盡失，無法接受這些藍營立委怎麼可以這樣惡搞政府？所有在政府中服務過，或跟政府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刪除業務費的意思就是餓死你，「不得流用」是餓死你還把大門封死，連愛心便當都不能領。天龍人看不起民進黨，是覺得他們不懂亂搞，而不是毀憲亂政。但現在藍營立委的玩法，讓他們覺得，你們這些人是為了掀翻賴清德政府，就要把水盆和嬰兒一起倒進水溝裡，咱們死老百姓就是那個嬰兒啊！此時所羅門王的判決意識就出來了，下令把嬰兒斬成兩段，哭求放棄不要殺嬰的那個，才是真的媽媽。於是，深藍選區連署熱度與份數快速超標，不止是那個立委「仇恨值」所能解釋，而是傅總召與其幫眾，讓藍營選民丟光了臉，羞恥感與危機感讓他們從沙發上跳起來，不得不罷，也不能不去罷。君不見，到處在喊「罷免XXX，就是罷免傅崐萁」？！現在的小傅，已經取代了2014年的馬英九，成了大罷免運動的催票利器。

大罷免會不會成功？仍在未定之天，但傅總召不下來，他所代表的藍白惡霸混混路線，就不可能緩解，也不可能消失，結果是沒有太多仇恨值的藍營立委，也被迫分攤他的仇恨值。所以，朱立倫根本搞錯了方向，拉下一個小傅，便可拯救許多藍營立委，讓國會運作正常化，也許就不用勞師動眾，打一場勝負五五波，即使勝利也是慘勝的惡戰。大局為重，進退之間，就看長官們的智慧了。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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