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價格/夏俊山

夏俊山

轉眼間,二叔就老了。年輕時,他是種莊稼的好手,如今,兒女們卻啥也不讓他幹,說是要讓他享享晚福。忙活慣了,一旦真的閑下來,二叔反倒覺得難受。他不識字,又聽不懂普通話,自然不會對報紙和電視感興趣。為了驅除寂寞和無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不知不覺地迷上了撲克牌。

二叔迷上牌卻從不打牌,其原因大概是他總是怕輸,出牌又太慢,也就沒有誰願意跟他打,而他又不甘寂寞,於是就看人家打牌,久而久之,看打牌就成了他的職業。他看人家打牌,從不多言,但能很快進入角色,見人家摸到好牌,他喜形於色,樂不可支;見人家出了錯牌,他會情緒激動,頓足捶胸。看人家打牌成了他生活的重要內容。這一天,如果本村沒人打牌,就是風雨交加,他也會趕到外村去看。為了看打牌,他甚至顧不上吃飯,忘了睡覺。

二叔的兒子對父親迷戀看牌很不理解,一天,見父親又要出去,就忍不住埋怨:人家打牌,你跟著樂個啥?贏了,你不會得到一分錢;輸了,你也用不著掏一個子兒。成天跟著打牌的人轉,你就不嫌辛苦?二叔這下可生了氣:我樂意這樣。老子可沒花一分錢!你呢,看足球賽成夜不睡,有時還花冤枉錢進城看,你得了個啥,拿來給我看看……

父子倆發生爭執,讓我給評理,我樂得笑起來:“不要爭啦,你倆得到的東西一個也瞞不了我!”

他倆一下子愣住了:“啥東西?”

“你們都得到了快樂唄,難道我說錯了嗎?”

我的話還真管用,他倆都不吭聲了,似乎在思考什麼。是的,他倆也許都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這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快樂,而且,都可以用用自己的方式獲得快樂。我們並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羅蘭放出同樣的芬芳,對快樂,為什麼就不能允許它有多樣性呢?

記得有位哲學家說過,天才嘲笑傻瓜,傻瓜嘲笑天才,他們得到的快樂其實是相同的。

二叔和他的兒子,一個愛看打牌,一個愛看球賽,他們完全可以得到相同的快樂,只不過快樂的價格有高有低罷了。在我看來,快樂就像鞋子,有著千百種型號和形式,就看你怎麼挑選。有的適合甲,有的適合乙,如果硬要兩人交換著穿,很可能都難受。當然,鞋子的價格有高有低,快樂也是如此。

記得童年時,幾隻玻璃彈子兒就曾是我們莫大的快樂。我們在泥地上劃兩道線,把玻璃彈子兒滾來滾去,那種快樂我總覺得並不遜於豪富們打一場高爾夫球。人生的悲劇或許就在不斷給幸福提價,而且還要找出種種意義與理由。其結果則是,平民花很少的錢甚至不花錢就能得到的快樂,富人和權貴們卻要花很多很多的錢才能得到。更有甚者,僅僅因為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就再也不願與普通人同樂,穿必名牌,行必名車,吃必豪宴,到頭來反到落得個飲鴆止渴,樂極生悲。

褒姒一樂,周幽王付出的代價是烽火戲諸侯,最終亡國;楊貴妃一樂,許多人為運荔枝日夜奔走,最終王室衰微;平民百姓一樂,很可能只要一隻豬耳朵,兩口瓜幹酒……二叔的快樂價格更低,快樂一天,竟不用花一分錢。面對這樣的父子,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是想,能給快樂定下低價的人,他們的一生必將其樂無窮。


最新生活新聞
人氣生活新聞
行動版 電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