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童年/吳發獎

記憶中的童年/吳發獎

吳發獎

蟬鳴攀著枇杷樹的枝葉瘋長時,我總想起屋後的曬穀場。那時的夏天沒有空調外機的嗡鳴,只有竹床與涼席摩擦的沙沙聲,外婆搖著蒲扇講古,故事裏的神仙總愛往小孩子的夢裏鑽。

曬穀場是我們的王國。清晨露水未幹,我們赤著腳在草垛間追逐,草屑鑽進腳趾縫也渾然不覺。最癡迷的是撞拐遊戲,單腿蹦跳著用膝蓋攻擊對手,嘴裏喊著自編的號子,直到有人笑得癱坐在地,沾了滿身稻草。那時的勝負從不隔夜,輸家撓撓頭,轉眼又加入新一局,笑聲驚飛了停在穀堆上的麻雀。

藏貓兒的樂趣在於發現與被發現。我常躲進枇杷樹寬厚的樹蔭裏,屏息聽著同伴們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熟透的枇杷偶爾”噗通”墜入草叢,驚得我渾身一顫。有次躲得太投入,竟枕著滿地絨毛似的果蒂睡著了,直到暮色漫進來,才被焦急尋找的小夥伴搖醒。月光下,我們互相埋怨又慶倖,每個人臉上都沾著草葉,眼睛卻亮得像星星。

打嘎兒的木陀螺是父親親手削的。他蹲在枇杷樹下的石凳上,用小刀仔細修整每一道紋路,木屑簌簌落在青磚地上。我握著麻繩,看陀螺在曬穀場飛速旋轉,陽光透過枇杷葉的鋸齒邊緣,在木頭上灑下細碎的金斑。輸了比賽的孩子不服氣,纏著大人再做一個更厲害的,整個村莊都飄著新木頭的清香。

最難忘的是枇杷黃透的時節。我們搬來家裏的竹梯,踮著腳摘低處的果子,膽大的順著粗糙的樹幹往上爬,坐在枝椏間大快朵頤。酸甜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染黃了衣領也不在乎。夕陽把雲朵燒成蜜糖色時,我們爬上村口的小山坡,看老牛馱著疲憊的農人從田埂歸來,牛鈴聲混著炊煙,在風裏搖出溫柔的韻律。不知誰帶頭唱起童謠,跑調的歌聲驚起歸巢的飛鳥,翅膀掠過我們頭頂,撲棱棱的聲響與歡笑聲融成一片。

那時的玩具簡陋得很,扇片子是煙盒折的,彈弓是樹杈綁的皮筋,榴榴是撿來的玻璃珠。可這些簡單的物件,卻承載著最純粹的快樂。我們在遊戲裏學會等待與謙讓,懂得了分享的甜蜜。誰贏了新的玻璃珠,都會驕傲地向夥伴們展示;誰的彈弓壞了,大家就湊在一起想辦法修理。

後來曬穀場蓋起了樓房,枇杷樹也因擴建馬路被移栽。童年的玩伴散落四方,有的成了寫字樓裏的白領,有的遠渡重洋求學。但每當夏夜乘涼,聽見鄰居小孩的嬉鬧聲,那些沉睡的記憶就會蘇醒——枇杷樹下的歡笑、曬穀場上的追逐、山坡上的黃昏,都成了心底最柔軟的珍藏。

原來童年的珍貴,不在於擁有多少精緻的玩具,而在於那份毫無保留的快樂,在於與夥伴們共同創造的溫暖記憶。那些在陽光下奔跑的日子,那些無需掩飾的歡笑與淚水,早已化作生命裏最明亮的底色,在歲月中靜靜發光。

Google新聞-PChome Online新聞


最新生活新聞
人氣生活新聞
行動版 電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