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咀嚼引自佛經的政治語言

賴清德10日下午啟動院際協調，邀請五院院長會商國政。（圖／總統府提供）

[NOWnews今日新聞] 為了處理朝野惡鬥，賴總統召集了五院「院際會議」。不過會是開了，但過程依然是「盍各言爾志」，韓院長希停止大罷免，賴總統回以「菩薩畏因，眾生畏果」，意思是你們立委自己亂搞，引犯眾怒，種下了惡因，現在想避免惡果也來不及了。結果自然是孟子見梁惠王，兩條腿盪了盪，次日立院便把行政院三個覆議案全否決了，大罷免依然照常推進。所以現在因與果已經相互糾纏，誰是誰非已經說不清楚，誰也阻止不了業力迴向，只能靜待「業力引爆」，再來獻上「鮮花素果」。

兩岸政治人物常愛引用佛經，卻總讓人覺得有點搔不到癢處。原因是政治人物引佛經講話，目的常常不是教人為善，而是暗暗指人為惡，或帶有太強烈的目的性，但佛經宗法，多是教人放下自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不要太執著於自己的感受、想像、行為、意識(受想行識)，追因究果，不是法官判案，爭論是非，而是細品微因小業，如何釀成巨災惡果？所以何必頭破血流，爭搶那些雞毛蒜皮，蠅頭小利？「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在佛家看來，塵世間的勝敗利損，皆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教人看開看破，通達人情事理，不必陰謀爭搶。否則業力迴向，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今天得了，明天失去，一時贏了又如何？

不過佛家聖語，聽起來就是那麼高大上，似懂非懂，不懂裝懂，講起來就是有個高度，有點玄妙，聽起來就是有點意境，更顯得自己清心寡欲，仙風道骨，於是政治人物們超愛來兩句。中國共產黨向來是無神論，但2019年習大大與黨中央，偏偏要推動個「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活動，結果從上到下，人人都在講「不忘初心」，台灣這邊若干政客，也跟著喊「莫忘初衷」，原意大概是訴求不要忘了「從政是為了改善人民生活」的「初衷」，沒想到得權後就升了一個年級和等級，總是把自己做成「中二」，然後就繞啊繞的走不出來，老是升不上高中。實際上，「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似乎是來自華嚴經，下一句接的是「初心易得，始終難守。」告訴人們，堅持那條對的道路，才是真正的修煉。「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遇到挫折才又想回到「初心」，自然老在初一和中二間升級、留級、降級，輪迴著走不出去。

政治人物與佛經搭不太上邊的更根本原因，在於政治人物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自己的名望，自己的權力，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幫派壯大。但佛家希望的是，人們放下自我，方能理解天地之道，萬物因果。問題是，果是實的，因是虛的，政治人物與佛家的坦然，完全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君不見，某人天天唸金剛經，做的行的卻全是邪教法門，引用再多經文，也不過是妖言惑眾，奪權斂財，弄得自己「土城望明月，低頭看鐵窗」。

為什麼說他搞的是邪教呢？正統佛教有所謂「四依四不依」:「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依智不依識，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意思是佛家信眾應該去追尋佛經法理真義，而不是追隨師父個人，那些老叫你「讚嘆師父、感恩師父」的，多是邪教。解讀經文，或理解上師傳道，不要拘泥於隻字片語，而是要深入理解其語言文字中的「奧義」，所以那些愛搞「語錄」的，不准更動聖旨半字的，也多是邪教。佛教也教人要提升自己的大智大慧，而不是有圖有真相，看圖說故事，被表面的美麗炫彩給騙了，看世界萬物，更要追尋其背後道理，問題背後也許有更多問題，要不斷的問，不斷的答，不停的尋。但不是人人都有如此大智慧，怎麼辦？那就先依「了解其意義」的經文行事，而不要硬解不了其深義的經文。依此觀之，那個政治人物不愛搞個人崇拜？那個政黨不發語錄文件？那個文宣單位不全力妝點門面、掩蓋缺失？政治中那有什麼真的「佛系」？「佛系」是用來罵人「無能無作為」的，政治中是沒有佛的。

再講個希羅多德記錄的故事好了，這可能比我們的佛系政治語言更貼近佛家本義。希臘七賢之一的梭倫，退休後到當時最富有的呂底亞王國遊歷。呂底亞國王派人盛情接待，先帶他看宮殿，見群臣，訪府庫，會妻妾，晚宴時國王便問梭倫:「誰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梭倫回:「大概是雅典的泰利斯吧！」王一臉矇，梭倫續說道:「他家境小康，三代同堂，54歲時發生戰爭，他主動參軍，是軍中最老的士兵。後來衝刺時陣亡，卻激發全軍士氣，一舉擊敗敵軍。士兵們將他抬在盾牌上回城，全城決議為他立雕像。生而富足，死而榮耀，應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王不爽追問:「那第二幸福的人呢？」梭倫說:「那大概是某小島上的兩兄弟吧！」又噼哩啪啦講了一大串故事，結論是兩兄弟「生而榮耀，死時得神眷顧，因此是世上第二幸福的人。」國王此時已一臉便便:「我連第一第二都排不上嗎？」

梭倫道:「窮人有窮人的快樂，富人有富人的煩惱。」你有群臣圍繞，但你確定他們對你都是忠貞不二嗎？你有妻妾成群，但她們都是真心愛你的嗎？你金銀堆積如山，但你敢不帶大隊隨扈出門逛市場嗎？你不會時時擔憂有人來欺騙你、搶奪你嗎？你能享有窮人一樣，那種簡單的快樂嗎？

其次，大王，你現在所擁有的，只是「幸運」，到死亡那天還能擁有的，才是「幸福」…。當然，又是國王兩條腿盪了盪，送客。後來呂底亞被波斯居魯士滅掉，砍頭前亡國之君克瑞斯索斯想起梭倫這段話，掉下淚來，居魯士很好奇，克瑞斯索斯便講了這段故事，於是居魯士饒了他一命，留他當顧問。

心經說:「(心) 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政治人物談因果，多半是為了歸因究責，但種種災難的因果，真有那麼簡單嗎？現在立法院的惡果，來自於藍白多數，但藍白如何能取得多數？不是來自於選民對於小英時代若干綠營權貴種種貪腐，與內政缺失的反彈嗎？藍白能取得立院多數，為何卻得不到總統？不正來自過往太過親共，人們不放心將國家安全與行政權交給藍白嗎？當藍白自認立院多數就等於實質多數，賴清德沒得到的票都是藍白的，擁有60%民意，所以肆意輾壓，胡搞瞎搞，國防也刪，疫苗也刪，警消也刪，為奪取政權，不惜癱瘓政府，搞垮國家，引犯眾怒，才有那麼多人去連署大罷免。這一切，不都來自得權者們的「顛倒夢想」嗎？現在藍營已經有人在算計罷了誰要補上誰？綠營也有人才過第一階段，就以為罷免一定成功，忙著排擠非我族類，這些，不也是「顛倒夢想」嗎？得不到總統大位，卻一心想要癱瘓得大位者，不惜搞垮國家，不也是顛倒夢想嗎？高層引經據典，基層歌功頌德的同時，有沒有深思過，「顛倒夢想」才是一切恐怖與一切錯誤的因？就算你擁有了呂底亞國王克瑞斯索斯所擁有的一切，你快樂嗎？你幸福嗎？你身邊圍繞的人，有幾個是真心對你的呢？紙醉金迷，酒池肉林，卻虛情假意，空虛無比，這是你一生所求嗎？

我沒有要大家全心吃齋唸佛，我是肉肉黨主席，成天「酒肉穿腸過，我佛心中坐」。但勸各位政治人物們，口唸佛號前，多想想其背後原理與深義，依法依義，而不是依人依語，並且不忘初心，貫徹始終，最好是能以佛經法語，教育好自己的追隨者，那才是真正的功德。

要重回初心，終止業力迴向，就得抽刀斷水，捨棄所得。捨不得者，也就只能隨著因果，奉上鮮花素果，尚饗。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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