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收穫／夏俊山

夏俊山

“秋高天地遠，水清月更明”。秋天邁著輕盈的腳步。帶著成熟的氣息，正走向季節深處。大地上，片金黃色開始蔓延開來，是農田裡的稻穀在演奏秋天的旋律。農家小院裡，柿子樹掛起了高高低低的紅燈籠，像在激動地歡慶秋天的到來，只有河畔的蘆葦晃著一頭白髮，似乎在感慨：除了變老，我什麼果實也沒有啊。

漫步村裡村外，秋景映入眼簾，我思緒飛揚，還聯想到自己的人生：如果說，青春少年像生機勃勃的春天，步入中年是走進了火熱的夏天，如今，我退休了，該是在人生的秋天吧？我的人生是像農田裡的稻穀、小院裡的柿子樹，還是像河畔的蘆葦？我有什麼的收穫？是像稻穀一樣是金色的，還是像柿子一樣是甜蜜的？我怎麼覺得像蘆葦，收穫的是滿頭白髮？

記得中學畢業回到生產隊。秋天，一大早，我就來到農田裡，婦女們揮著鐮刀割稻，我跟在她們身後挑稻把。嗅著秋日莊稼散發出的獨特芬芳，我全身汗爬水流，卻不覺得疲憊。曾經的付出，曾經的汗水，變成了沉甸甸的收穫，播種時的希望，變成了田野裡的金色，誰不欣欣然，愜意滿懷呢。我告訴自己：沒有春天的耕耘，就沒有秋天收穫。人生也一樣，在生活的田野中付出的汗水與辛勞，終將化作豐碩的收穫。

於是，勞動的間隙裡，我雖然很累，很想啥也不幹，徹底放鬆，但是，我還是沒有丟開書本，忙裡偷閒看上幾頁。出乎預料的是，短短兩年過去，北京傳來了恢復高考制度的消息，普通農民也可以報名參加考試，我報名後考上了。

春華秋實。參加工作後，結婚、生子，教書、整天應付各種瑣事，生活一直像是在轉圈圈，幾十年一晃而過，我好像忘了邁步，人生一直在原點，直到退休，直到進入人生的秋天。

秋天，大學同學聚會，我們再次相聚在美麗的瘦西湖畔。把酒話當年，有同學背出了畢業時趙繼武教授寫給我們的《贈別》：“寶馬金刀此著鞭，青春作伴拓新天。他年相會青雲上，記取揚州錦繡年！”如今，30多年過去，同窗中，有人成果豐碩，成了國家級出版社的老總，有的是社會科學院著作等身的研究員，有的是大學的博導、教授，官場如魚得水的也有好幾位，儘管年齡相仿的也將退休，年齡小一些的大概也幹不了幾年。此時相聚，他們可以說“相會青雲上”，因為他們在人生的秋天，都有了沉甸甸的收穫。而我，始終在中學教書，在“一線”耕耘，我的收穫在哪裡？

把酒言歡，笑聲不斷。成功者無疑是最幸福的人。他們的人生收穫滿滿，他們的喜悅是那麼具體，那麼實在，那麼真切！我呢，在秋天到來的時候，好像才發現自己在事業的園地，春天，耕耘不足，夏天，澆灌太少，到了秋天，在別人的收穫面前，只能為“落花難上枝頭”而懊悔，為“記取揚州錦繡年”而慚愧。

流水年華，青春不再，物換星移，人生易老。我想起了普希金的名作：“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裡須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嚮往著未來；/現在卻常是憂鬱。/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念。”

秋天，邁著特有的腳步走來了。這是一個令人欣喜的收穫季節，收穫了成功，當然是一道美麗的風景。但是，如果只有一些小小的果實，甚至沒有果實呢？看看那河灘上的蘆葦吧，雖然滿頭白髮，依然腰杆筆直，並沒有佝僂在蒼涼的水邊，哀歎逝水流年。東坡先生詩曰：“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桔綠時。”好一個“一年好景”！ 每一種生命都有自己的活法與理由。何必去歎息夕陽的絢麗，何必去感慨黃昏的易逝，自然界的萬物都有自己的活法，人其實也一樣，活不出稻穀的金色，活不出柿子的甜蜜，那就活成一株蘆葦吧。蘆葦的用處不在果實，而在它的葉片可以給人裹粽子，它的軀幹可以給人編葦席。不同的生命，不同的收穫。

在這個美好的秋天，我不再失落、不再感歎，而是挺直腰杆，笑看各種“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