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昕/坎城短評:婁燁、柯波拉、喬治米勒

沈怡昕/坎城短評:婁燁、柯波拉、喬治米勒
第77屆坎城影展自5月14日至5月25日在法國坎城節慶宮舉辦。(圖/沈怡昕提供)

[NOWnews今日新聞] 2024年的坎城影展從陽光普照的5月14日開始,首兩日南法天空又是陰雨綿綿,而號稱人次再創新高的市場展,數日過去則發現無論記者人數,或者市場買賣熱度都持續低迷。影展開幕前一週,全巴黎已經謠傳競賽片有導演的性侵醜聞將會在法國費加洛報刊出,一到法國現場我們又看到美國產業媒體報導柯波拉在《大都會》現場性騷擾的謠言;影展用一個片中主角是「AI導演」的法國電影開幕,嘲諷世界在處理各種「政治正確」造成的壓力,或許全球通貨膨脹影響下的黯淡與晦澀情緒相符,我們該繼續處理疫情後的勞動權益、經濟困境、性別、階級、種族不平等等問題。

昆丁杜皮爾《The Second Act》
評分:3/5

影展用法國導演昆丁杜皮爾的《The Second Act》揭開序幕,「後設電影」的情節與影展氛圍相符,這部片表面上的主題討論一個「AI」做導演的劇組,演員在各種角色中間穿梭的混亂狀態,其中有個角色過度政治正確、有的角色恐同、有的角色迷戀商業片、有的角色過度迷戀寫實主義,本片對新自由主義宰制的電影商業體制從經紀人到製作人,從導演到臨演,都有細微有層次的嘲諷。甚至幽默挑動美國取消文化、不能嘲笑身體障礙、#MeToo運動等「政治正確」神經。然後,這是一部最終後端會在Netflix出品的電影。

婁燁《An Unfinished Film》
評分:4/5

想聽要不要買菜的《火紅的薩日朗》、看秦昊跳「鯊魚寶寶」抖音,看到聽到你哭嗎?婁燁《An Unfinished Film》絕對是一部你沒想過的疫情電影,結構離奇,卻層次分明,點點道出三年疫情過去人類的視覺語言的後疫情狀態。故事從一個真實的紀錄片片段開始,十年前,婁燁的劇組人員打開了塵封的蘋果iMac電腦,他們要重啟「拍不完」的《春風沈醉的夜晚》。


沈怡昕/坎城短評:婁燁、柯波拉、喬治米勒
中國名導婁燁帶著電影作品《一部未完成的電影》前進坎城影展首映,劇情拍攝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武漢封城的情況。(圖/坎城官方)

2020年疫情期間,婁燁人在日本,他讓當年的《蘇州河》副導演毛小睿是演婁燁自己(毛小睿自己現在也是導演),《An Unfinished Film》從一個半紀錄片出發,用《春風沈醉的夜晚》素材,一段本來黃軒本來有演卻被刪掉的情感戲,用《春風》嫁接《蘇州河》副導演毛的身影,創造了一個想拍《春風2》的事實,用紀錄片手法重新拍自己「拍不完」的電影。

結果製作進行到一半,看著美美的過去素材,一曲《傳奇》,電影來到重新開機《春風2》的現場。我們來到武漢,進到一個因為肺炎爆發,突然「拍不完」的電影裡面,劇組在飯店內準備開拍,彈指之間變成準備收工,最後變成準備逃亡,最後變成主角姜城(秦昊)準備逃亡逃不掉。是的就是這份「彈指之間」,當電影第三段落變成「疫情電影」,姜城的「隔離日記」宛若三年疫情的凝縮,電影一個蒙太奇的轉折,就讓疫情中我們都經歷過的各種公衛政策、國家、國際局勢,用沒有旁白、字卡的方式,融入在秦昊的演出中。當武漢終於封城,有人確診,有人康復,他們一起過了一個「線上」的新年。

婁燁在電影中有意識地使用正爭議的檔案畫面,就像他在「禁片」《頤和園》做過的事情一樣,他將時代的真實記錄在劇情電影中。包括吹哨人李文亮、武漢隔離艙病人跳廣場舞、隔離一個月後走出家門的三分鐘、上海烏魯木齊路的白紙革命,這些現在漸漸在中國的網路上「被消失」的影片,混搭著感人俗民抖音(歌曲),被疊合在隔離劇組的跨年生活點滴中。

電影用疫情爆發到農曆年的短短一個月,時空壓縮了三年疫情的喜怒哀樂,最重要的是,無論是紀錄還是虛構,無論是重演還是檔案。問題不在「後設電影」、「自傳性電影」、「紀錄片倫理」,無論是不是一部疫情電影,無論有沒有在處理自己被體制審查的問題,重點是婁燁會繼續不斷拍下去。當婁燁每一部片都像複製人般衍生出更多暫時版本、刪除情節,每個情節背後都可能是一部新的電影。記者有幸於展前參與婁燁新片試映,並在首映前與導演訪談,而坎城訪談中他說,他會繼續拍下去,無論是夢,還是《夢的背後》。尤其是這部片,《An Unfinished Film》的拍攝過程,現場工作人員演自己,手機還有很多素材,說不準,到時候就有一個《On Making of An Unfinished Film》這樣的續集誕生。

法蘭西斯柯波拉《大都會》(Megalopolis)
評分:1.5/5

我們給零分,不是要取消大師,只是對大師還堅持把自己赤裸的性慾跟美國的歷史綁樁感到詫異。

如果你覺得《寶可噩夢》的美學還算太精緻,不夠怪誕不經,不夠邪典,新好萊塢大師柯波拉這次變成柯能堡拍《寂寞星圖》、卡霍拍《Annette》的狀態,用凱薩與西賽羅的典故,講了一個凱薩是有幸福結局的「大亨小傳」。凱賽,一個進步派的男人永遠苦戀著自己的狂夢,他膨脹的男性自尊,複雜的家族世敵,政壇上永遠的保守派敵人,和能帶給他靈感的讓她重獲新生。就像所有寫實主義電影不是拍結婚就是拍喪禮,柯波拉的創作生涯,不是拍背叛就是拍虐戀。只是這次,他更進一步讓羅馬和凱薩的形象和疊合再一起

,有些場景實在太冗長,用當年移民入境美國的影像、希特勒的檔案影像,刻意批評川普。甚至其中一些政治競選場景、派對場面、演唱會、紅毯浮華場,都讓人有柯波拉這次批判的美國民主黨的保守,還是批判美國共和黨的荒唐的無奈。

如下圖所見,美國影評人不忍給到零分,但媒體場現場,沒有掌聲只有噓聲,我們不是詫異柯波拉的激進、突破,而是對年邁、失去控制力的他,還堅持把自己赤裸的性慾跟美國的歷史綁樁感到詫異;事實上,電影到了結尾,誰都知道,他真的綁架的,不是劇中他在乎的敵人、情人,只有台下的觀眾,和他自己的陽具而已。

電影看到一半甚至有人拿著麥克風上台,跟銀幕中的主角凱薩對話,應該是坎城競賽電影史第一次有片用劇場表演方式「打破第四道牆」。


沈怡昕/坎城短評:婁燁、柯波拉、喬治米勒
在坎城場刊分數JURY GRID上可以看到美國影評人對此片的評分。(圖/Screen Daily )

最讓人傻眼的戲份都是奧布瑞普拉扎 (Aubrey Plaza)、西亞李畢福(Shia LaBeouf)救起來的。如果沒有他們卡通化、扁平人物的形象,卻不失迷人的存在感,這部片所以的情感轉折都還會更失敗、更惹人厭。對比於柯能堡對待演員銀幕形象的方式,柯波拉這次最大的失敗就在對這兩個關鍵「反派」的膚淺上。

「反派」作為柯波拉電影的重要元素,能多深刻的討論「反派的平庸」不就決定了柯波拉電影對八O、九O世界的影響力?然而,這部描繪「文明的邊界」,重新反思人文主義的凋零的作品,為什麼最終不能加入我們近年看到各種大師擁抱自己頹喪、凋零過程的「後設狀態」、「給電影的情書」的電影呢?因為柯波拉無能踏實、穩定的在這部片的不同段落使用,自己曾經貢獻過的,新好萊塢電影語言。他背叛了自己。

他這次真的無法像Korine整部片都在抽大麻拍出《Beach Bum》、或危機中的Malick《Song to Song》自己給自己救贖,柯波拉這次的危機,是無能把自己在片場現實的混沌和孤絕都拍進電影去;換言之,《Tetro》、《第三朵玫瑰》那種靜謐不見了。但他同時又找不出自己的混亂與毛邊之於美國現實的支點。他扛不起美國。

所有美國媒體報導的重點都是,柯波拉快要無法找到自己之於整個產業的支點;孤高的他,用自己王國最後的籌碼,儘管燦爛,但是確實是在邊緣化自己。這種邊緣化最好的證據是,那些銀幕上已經不太有效的烏托邦美景,儘管美國IMAX承諾會有保證上映週數,儘管美國媒體沒有取消柯波拉,但電影本身仍然沒有具備從邊緣直接反彈、質疑主流核心的能量了。

他喪失了直接從最邊緣,醞釀最強能量,直搗核心的能量。這不是他故事主角的英雄失敗,而是他自己製造給自己的生活的失敗。因此,這部片不是一個「凱薩」即「柯波拉」的明喻,儘管這是一個英雄狂人與反英雄狂人互相對決的故事,大概也不需要思哪個角色是美國現實政治的狂人,哪個人又是反英雄。事實就是,這是一個帝王視角的狂人故事,而是柯波拉作為電影世界的帝王,他和他的「英雄敘事」才是這部片的重點,最終「英雄」和「反英雄」故事一樣,都是狂人,卻都無法為夢想和現實畫出一條明確的線。這種電影的失敗當然是自毀式浪漫主義,但終究不是我感性上能接受的浪漫主義。

喬治米勒《芙莉歐莎:瘋狂麥斯傳奇篇章》(Furiosa: A Mad Max Saga)
評分:2/5

兩個半小時顯得狗尾續貂,真正動感的打戲出來前,我們複習了所有《瘋狂麥斯:憤怒道》的場景,得到了起源故事,但很遺憾的,安雅和對手演員在一半才出現,而且火花普通,儘管安雅那場知名的打戲的水準都在。

全片的喬治米勒視覺美學、世界觀都有,但這部片就是沒有前作的火花。或許直到年尾獎季,我們應該會討論《沙丘2》和《Furiosa》同樣是成功鉅片的續集,哪個比較成功。

我以為,我會在《憤怒道》的華麗與省略之上,在一個已經很完整但沒講完的世界觀之上,得到一個更完的世界觀。但《Furiosa: A Mad Max Saga》就不是你期待的《憤怒道》前傳;僅僅作為一個續集,它肯定會得到比《憤怒道》好的成績。


●作者:沈怡昕/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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