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亂世中的相對論

柯文哲再度被羈押禁見，引發朝野激烈衝突，也讓政局更加混沌不明。民眾黨在1月11日舉行「111釘孤枝」遊行，號召小草們上街抗議司法不公。（圖／記者李政龍攝）

[NOWnews今日新聞] 年前尾牙聚餐頻繁，常能爆出許多小民的真實想法。

先是某攤偏藍的退休高齡教授級聚餐。會中人多對藍白合曾有期待，對綠營深惡痛絕，對柯P也沒有好感。依其社會經驗，認定柯P市長任內絕對與小沈間有不乾不淨的往來，對其多方聚斂，將選舉捐款納入私囊行為也相當不以為然。但最後一起感嘆:「我覺得賴政府對柯P這種司法追殺，太過頭了。」他們不是覺得司法不該辦柯P的案子，而是覺得整個媒體操作與持續關押，有點過頭了。京華城一案連續殺了半年，已經沒啥新料可爆了，也沒有直接證據抓到收賄證據。把一個政治人物持續關押，讓他們覺得與自己「刑不上大夫」的傳統觀念相衝突。

他們下意識的拿柯案與鄭文燦案相比較，同樣不認罪，鄭押幾個月就放出來了，但柯還押著；同樣是收賄案，鄭案至少有人供認送了500萬，但柯案沒有人認；但鄭文燦還能在家裡跑法院打官司，但柯要在牢裡過年。檢調要押柯那麼久，至少應該一案接一案的連續爆，京華城爆完接著起訴魚果市場案，或政治獻金案，或北士科案…。

很多人都很想看到血流成河，尤其藍營人士，「黨外無黨，黨內無派」，是這些老人長久以來的固定觀念。他們對搶自己票的友軍，一向比敵人更恨也更狠，「讓藍營選民沒有其他選擇」，向來是他們的最佳戰略選項，但現實讓他們不得不低頭，尋求藍白合。而且柯P比藍營人士更敢罵民進黨，也更能罵，所以仍有其工具價值。所以，為什麼有這麼多藍營的人去站111的白營台?搶票而已。但回過來說，對柯司法偵辦的進度，也給了他們操弄的空間，檢調老想著一刀斃命，一案關到死。實際上要想放光白營的血，必須快速連續開七八個洞，現在這種玩法，恐怕只會讓白營群眾更恨透了綠。

另一攤國際化得多，配菜的議題是川普上任與加州大火。A組川粉大罵加州左派統治的荒謬，把生物多樣性看得比基本的防災工作更重要，好像人命不值錢，落葉、松果都不清理，消防栓沒水救火，讓人覺得不可思議。B組則是偏左的環保派與理想主義派，一一反駁A組的指控，但仍無法解釋，為何北加州的水不能引來南加州?水庫裡的水為什麼不能放流進消防蓄水池，以致消防栓沒水?C組則在埋頭計算，時速80英哩，相當於120公里的焚風，可以將一根燃燒的樹枝或木板，吹到1至2公里外，所以防火巷沒有開到2公里寬，恐怕也阻止不了火勢，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然後話題又轉去川普想吞掉加拿大、格陵蘭、和巴拿馬運河，這種老式帝國主義領土擴張的慾念，恐怕會造成無數的反彈與麻煩，使得民主自由聯盟體系為之崩解…。

還有些小攤的，無非是高喊大罷免的，情緒勒索還在觀望的；或者反過來，覺得政治還是需要妥協，搞到如此你死我活，不會是好事，也很難成功。要不就是決心與對岸決一死戰的，與拒絕戰爭，不管怎樣都應該想辦法與對岸談判的，不停的互相譏諷。還有人把小傅拒絕承諾不刪潛艦預算拿出來說事，不過這題卻成了腦力激盪，有人便提出，如果潛艦預算真被刪光，那何不請曹董出面，號召企業與全民募款，不足之數再上嘖嘖，一人捐一千，成立公司，買下潛艦製造權，全民自造潛艦，保住技術團隊，造好再送給國家使用?或等罷免成功，國家再撥預算把潛艦給「盤回來」?反正酒酣耳熱，胡說八道，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這些鄉野清談，不見得像民調一樣精準反映民意，也不見得是什麼有意義的政策建議，卻反映了人們真實的偏好、情感、與無奈。

2025年從一開始就不平靜，所有人心底都清楚，這個世界正在走向一個亂世，而且是從大到小，從國外到國內都在亂。人們不自覺的會去歸因於誰造就了這場亂世?但那是未來的歷史學者們的工作，身處亂世的人們只能站邊靠派，選擇一個不確定的選項進行應對。就像凱撒過盧比孔河那個故事裡說的，「所有的條約，所有的律法，都已經失效，從今爾後，刀劍就代表著神明的裁決。」

亂世中的關鍵要素已經不是理論、道德、或文明，而是力量，目標不是怎麼讓世界更美好，而是怎麼活下去?人們腦中想的不是什麼正確答案、道德底線，而是誰勝誰負?當一方嚴守道德底線卻輸了戰爭，另一方野蠻無恥卻贏得勝利，歷史只會笑輸的那方是「宋襄公2.0」。崖山之後無中華，西羅馬後黑暗一千年，都是現實的展現。當你輸掉了戰爭，你就一無所有，即使你是高超技藝的工匠，在野蠻統治的黑暗時代，你也沒有支撐你施展技藝的工業體系與社會環境，富有而缺乏力量，只會讓你成為搶匪的肥羊，終究會失去一切，一無所有。

也就是說，政治也好，野火也好，環保也好，理想也好，其實都是遵循某種「相對論」的。當風速大到某一程度，寬度小於兩公里的防火巷就沒用了；當人們的住宅都燒光了，魚或樹是否絕種也就不重要了。人類社會的政策，必須以人們的生活機能為底線，當人類社區毀棄了，生物的滅絕與否也就不關人們的事了。

同樣的，文明與道德，民主與法治，也是在多數人都遵循某種邊界與底線時才有其意義，當一方野蠻地用無底線的攻伐來遂行其意志時，唯一合理的應對方式，就是與其刀劍相向，用拳頭與力量說話，直到對方聽得懂人話為止。這是一種生物本能，當一隻動物張嘴擺明要吃掉你時，你除了跑就是咬，如果無路可跑，除了咬回去，同歸於盡，也沒有其他選項。所以，「以更大的民主來解決民主紛爭」，其實只是句政治語言，蓄積力量，挑定時機咬回去，「以野蠻的手段應對野蠻行為」，才是現實上不得不的選項。

換言之，當我們身處一個亂世，就得趕快丟掉那些太平盛世的道德誡律，聚焦於力量的集結與使用，頂住各種想吃掉你的野獸。我們可以「善殺而不嗜殺」，但不能為了和平與和諧而任人宰割。對抗雖然要讓自己承擔風險，但躺平卻一定會讓自己任人宰割。這是亂世中不得不的選項，這是亂世中求生存的相對論。

結尾補一句，當年咱們老爸不是來台灣打日本人的，而是在中國大陸被中國共產黨打敗才逃過來的。還能躲來台灣，是日本人已經戰敗走人了，而且還是靠日本人根本博當顧問打贏了古寧頭，靠日本人白團訓練國軍，咱們才活到現在的。

當年就是有很多人想說，從國民黨換成共產黨，不過是換個老闆繳稅而已，國民黨做得那麼爛，換個老闆搞不好還好點，於是放棄了抵抗，於是兵敗如山倒。那些沒走的，像我爺爺家那種熱河偏鄉的小地主，後來全家被掃地出門，離鄉背井，下葬時連棺材本都要向鄰居跪求求來。老鄧老胡時代，走向開明專制，還可以談談，但老習一路向老毛看齊，那就沒啥好談的。搞清楚歷史脈絡，不要為政治需要而亂搬歷史，對於認清亂世的結構，蓄積力量讓自己活下去，是很有必要的功課。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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