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遭霸凌跳樓輕生,卻大難不死⋯他走過「地獄之路」才懂的人生課題

2015年總統教育獎得主、妥瑞症患者曾琮諭自2012年迄今,前往各級學校擔任生命教育、校園霸凌等議題講師將近600場,持續為妥瑞、特殊需求族群倡權。他也於《人生何必妥協》一書中,回顧一步一腳印走過的生命試煉,帶領讀者勇敢接納自己,找到生存之道。以下為原書摘文:

妥瑞症在台灣的盛行率不算低,大約每200個孩子就會有1個孩子罹患妥瑞症。妥瑞症狀相當多,也時常會合併其他病症。有些人的症狀很輕微,僅是眨眨眼睛、嘴角微微抽動;也有些人的症狀非常外顯,會不自主的發出聲音,感到緊張和焦慮的時候症狀會更嚴重,就像我一樣,是屬於比較嚴重的妥瑞症患者。

現在的社會大眾,普遍對妥瑞症有相當程度的了解,但是在十幾年前,一般人對妥瑞症仍所知有限。我的症狀從一開始無法控制的眨眼睛、眉毛抽動,隨著時間經過逐漸又發展成扭動脖子、滑稽的蠕動身子、像九官鳥一樣模仿別人說話、雙手大力向外揮舞⋯⋯等猶如脫韁野馬般的不受控制行為,這時候旁人的眼光成為我最大的壓力來源,也讓即將進入青春期的我飽受煎熬。



長期遭霸凌,竟想不開跳樓

我還記得在家族聚會上,看著各路長輩心情沉重討論我的「狀況」時的情景,當下真的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沒人要的小孩。我怎麼這麼糟糕?怎麼會讓家人這麼丟臉?幸運的是,我的爸爸和媽媽非常支持我,也總是全心全意的照顧我。

但是,我在學校的日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我的國小生活過得還算快樂,但是國中生活簡直就像是一場又一場活生生的噩夢。那些長期被霸凌的傷痕,包括言語和肢體的暴力,以及被忽視和輕蔑的冷暴力,至今仍烙印在我的身上,總會在我的情緒被挑起時隱隱作痛。

因為這樣,國中時候的我,對外總是築起層層高牆。我很少和爸媽提到學校發生的事,有任何狀況也不會和老師反應,因為我認為自己當時所陷入的困境,學校老師也沒有辦法幫上忙。

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原子筆墨水」的惡作劇。當時,我的強迫症非常嚴重,很在意制服的整齊,一點皺褶都會讓我很苦惱。沒想到,班上同學知道這件事之後,有事沒事就會去捏我的衣角、扯我的衣服,然後在看到我崩潰的反應後哄堂大笑。

在我決定跳樓的那一天,有位女同學把原子筆折成一半,朝向我甩過來。於是,筆管內的墨水直接噴灑在我的衣服上,導致我瞬間崩潰。同學的刺耳嘲笑聲、自己長期累積的負面經驗和無處宣洩的情緒,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於是,我寫信向深愛的父母告別,轉身從學校的4樓一躍而下⋯⋯一心求死的我萬萬沒想到,蒼天為我另外做了安排。下墜的撞擊力道相當猛烈,卻未傷及我任何骨頭、韌帶與肌肉,我僅僅只有皮肉傷而已。醫生說皮肉傷一定會癒合,但,我心裡的傷呢?

由於跳樓事件造成的內傷,導致我必須躺著休養,往後1年半到2年的日子,我都只能在床上度過。我記得當時的自己非常害怕,整個人就像海上漂著的碎木頭,找不到避風港不說,排山倒海而來的各種自我懷疑與不解,更是讓我恐懼。我為什麼還活著?我活著要做什麼?我虛弱又茫然的望著身邊的一切,痛苦的、無聲的掙扎。

事件過後,班上的老師和同學都覺得我很可怕,不過因為我沒辦法去學校,反而讓他們鬆了一口氣。老師會將期中考和期末考的考卷拿到家裡讓我隨便寫一寫,最後草草發給我一張畢業證書,於是我噩夢般的國中生活就這樣劃下句點。



死不了,代表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一轉眼,15年過去了,如今再回想這段過往,我的大腦仍儲存著當時清晰的畫面:碎玻璃刺滿我的身體、一張張驚恐又錯愕的臉圍繞著我、救護車的鳴笛聲、在醫院急診門口哭到暈倒的媽媽、一向堅強卻掉下眼淚的爸爸⋯⋯

雖然我沒辦法阻止當時的自己從4樓跳下,但當我反芻了生命經歷的過程後,我還是要說:「結束生命,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我理解當時自己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做了這樣的選擇,但我卻忽略了身邊還有許多支持和愛護我的人。如果那時候的我可以同時看見更多的面向、找到值得信任的傾聽者,那麼眼前的痛苦一定還有別的出路。

我想鼓勵正遭受霸凌的人,你所遭遇的考驗不見得是壞事,而是磨練心志的一環。這個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雖然我們沒辦法決定別人怎麼對待我們,但我們可以決定不要讓自己被霸凌擊垮。

遭受霸凌時,不要讓自己陷在「別無選擇」的感受裡,反而是要絞盡腦汁的幫忙自己,想辦法在充滿無限可能的人生裡開拓出新的道路。即使身旁的霸凌和紛擾沒辦法被改變,相信你重新再為自己開拓的道路,會引導你看見與過去完全不同的風景。

同時我也強烈鼓勵你,另外安排時間和地點,讓自己沉澱情緒並進行反思。在這個只屬於自己的時空裡,傾聽內在的聲音、探索生活中的可能,並且思考其他的選擇。回頭思考今天發生的事,可以怎麼解決?有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面對霸凌者時,自己是不是明明有更好的應對方式,卻常被橫衝直撞的個性給壞了事?像是用更負面的話語回擊、透過更激烈的行動表達自己的崩潰⋯⋯.等。這麼一來,是不是只會讓那些打定主意要欺負我的人更樂在其中?

千萬不要像當年的我,彷彿是一隻受傷的刺蝟,總是豎起尖尖的刺,把一切都隔絕在外,拒絕任何人靠近。不妨找幾個信任的人當做宣洩情緒的出口,不要讓自己長時間陷在低潮的狀態,被負面情緒牢牢的控制住。

假如當時的我能夠冷靜一點,情況應該不至於演變成後來這麼糟糕的結果。如果當時有人能允許讓我大哭一場,我幾乎可以很有把握的說,自己就不會從樓上跳下來了。



意想不到的打擊,也可以是最棒的禮物

我確信,同理與陪伴能帶來很大的力量。在我跳樓後的那幾年,什麼事都不能做、只能躺在床上靜養,幾乎就像是個廢人。當時有位同樣患有妥瑞症的大哥哥來到我家,陪我在客廳整整躺了7天。在這7天裡,他幾乎沒有做什麼事、沒有說任何話,甚至還被當時暴怒的我拿起香蕉猛丟。雖然他很安靜,但卻比千言萬語都更有力量,也逐漸抒解了我心中的糾結和負面能量。

直到今天,雖然每個被霸凌的記憶還是清晰的留在我的生命裡,即便我沒辦法忘記,也無法就此鬆一口氣,不過事件發生當下的情緒已經不會再影響我,甚至我還可以客觀回顧當時發生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每個來到世界上的人都是獨特的。或許你的獨特不是這個社會喜歡的樣貌,你所經歷的一切也非常困難,但只要保持良善與勇敢,總會有一天得到正向的回應。」

孟子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句話,也給了我很大的啟發。當年我的國中老師要我背誦這句話,他告訴我雖然當下沒有幫助,但一定會在某個時刻發揮作用。在我發生墜樓事件後最痛苦的那段時間,我反覆思考著這段話,終於有一天恍然大悟:「對!我知道自己遭遇這些磨難的意義了。」痛苦並不是全然無意義的,是為了帶我走向更好的未來。

人生一路磕磕碰碰走到今天,即便在我成年之後,還是會有心懷惡意之人試圖要攻擊我、打垮我,但既然過去這些痛苦我都捱過了,那麼日後的考驗總不會更困難吧?如果每個人來到世界上,都要經歷生、老、病、死的階段,那麼我寧願把生命裡的那些傷痛、意想不到的打擊,都視為是讓人生更加獨特的禮物。我一點也不想當複製人,每天過著和大多數人一樣的生活,若是那樣就太無聊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把「曾柏穎」當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論是過去的曾柏穎,還是現在的曾琮諭,我常常鼓勵他要記得對自己精神喊話:「你所遇到的困難,其實是另外一個成功的開始!」勇敢面對未知的恐懼,用赤子之心與世界的不美麗共處,在焦慮、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停下來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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